§ 山中傳奇/四季
奧林匹斯山的景觀大致分:
(1) 山腳與地波(約 300–1,000 公尺):是豐饒的山地世界,森林茂密。
(2) 中坡森林帶(約 1,000–2,000 公尺):最深、最靜的地帶,冷杉(fir)與高山松為主。
(3) 高山帶與裸岩區(約 2,000 公尺以上):植被急遽減少,矮灌木、地衣、苔蘚,大量裸露石灰岩,強風、雷電頻繁。
(4) 山頂區(神話領域):長時間被雲霧遮蔽,氣候劇烈、不穩定,幾乎無植被。

畢達哥拉斯在中坡森林的洞穴內隱修。
山中無歲月,一晃就過了一年,
畢達哥拉斯仔細回顧過去這一年。
§ 春
春雨剛退,皮埃里亞平原(Pierian Plain)泛起淡綠色的霧。
橄欖樹抽出新芽,野麥在濕土中不齊地冒出。
畢達哥拉斯行走其間,聽見農人談論播種與收成,語言質樸而精確。
他意識到,這些人並不需要抽象的數來理解世界——季節本身就是一種秩序。
進入橡樹與山毛櫸混生的坡地,林間溪流開始出現。
水聲不再急促,而是有節律地落在石上。
他停下來,數溪水拍擊岩石的間隔,發現即使看似混亂的水流,也存在可感知的重複。
冷杉與松樹開始佔據視野,風帶著樹脂的氣味。
這裡有野鹿、野豬、狼、狐狸、各種各樣的鳥類與偶爾見到獵人留下的火痕。
畢達哥拉斯第一次在夜裡聽見風穿過林冠的低鳴,像不成調的音程——提醒他,並非所有比例都能立刻和諧。
殘雪尚未完全融化,地面裸露出灰白色的岩層。
草極短,生長得小心翼翼。他感到呼吸變慢,身體開始對高度有所回應。
數與身體,在此不再分離。
米蒂卡斯峰(Mount Mytikas)仍被雲霧遮蔽。
他未登頂,只遠遠凝視。春天的奧林匹斯,不允許越界。它教的是節制。
§ 夏
日光直射平原, 土地乾裂,農人早出晚歸。
畢達哥拉斯在陰影中行走,學會用太陽的位置判斷時辰。
他意識到,時間不是抽象的線,而是光影的移動。
林間變得濃密,昆蟲聲形成持續的背景音。
水源變得珍貴,泉眼的位置被反覆記憶。
他開始理解「中心」的意義——不是高度,而是可回返之處。
松林之上,裸岩增多。
白日酷熱,夜晚卻驟冷。
他在此停留最久,學會以最少的火取暖。
數在此不再是推演,而是生存的必要。
空氣稀薄,聲音傳得異常清晰。
他能聽見遠處落石的回響,延遲而準確。
這裡讓他第一次清楚感受到距離也是一種比例。
晴朗的日子裡,峰頂如刀削般顯現。
他沒有上去,因為夏季的奧林匹斯不需要證明——它以裸露的岩石展示力量。
§ 秋
葡萄成熟,空氣中有發酵的氣味。
人群短暫地聚集,交換勞力與酒。
畢達哥拉斯旁觀這些交換,發現公平不是等量,而是合時。
樹葉開始變色,落葉鋪滿小徑。腳步聲被吸收,行走變得安靜。
他開始記錄步伐與呼吸的對應,讓身體成為量器。
霧氣頻繁出現,視野被反覆遮蔽。
方向感不再可靠,只能依岩層與風向辨認位置。
他學會在不確定中前行。
初雪落下,短暫又乾淨。
地形變得危險,每一步都需要判斷。
他明白,知識若不能導向行動,只是負擔。
雲海翻湧,峰頂時隱時現。秋天的奧林匹斯像在測試耐心——它不拒人,只拒絕急躁。
§ 冬
霜降,平原沉默。
人們躲入屋內,火光微弱。
畢達哥拉斯獨自行走,第一次感到孤獨不是缺乏陪伴,而是缺乏聲音。
積雪覆蓋林地,痕跡清晰。
動物的行徑比人更有秩序。
他觀察足印,理解到最基本的數學:存活的路徑永遠最短。
風雪交加,能見度極低。
他停留在岩洞中,長時間靜坐。
沒有推理,沒有教導,只有呼吸與寒冷。
這是奧林匹斯最嚴厲的一課。
幾乎無法久留。冰封岩面反射微光,世界簡化為白與灰。
他短暫地理解到:極限不是為了居住,而是為了界定。
整個冬天,他從未踏上峰頂。
奧林匹斯在此季節不是神的居所,而是一個拒絕人類的事實。
一年過去,畢達哥拉斯未曾見神,未得啟示。 但他學會了另一件事:
世界不是一個整體,而是層層相依的結構;真理不是一次抵達,而是四季反覆。
這正是奧林匹斯山,在 528 BC 給他修行的答案。
§ 隱修者
那是一個嚴冬,畢達哥拉斯正往山的深處走去,看見不遠處有一隻非常漂亮的雪狐,於是走了過去。
雪狐並不怕人,等畢達哥拉斯靠近,卻用爪子挖起雪地。
一個被厚雪完全覆蓋的身影慢慢呈現,最後隱修者露出,他靜坐如巖,彷彿亙古以前便已是山的一部分。
只有極輕微的、幾乎凍結的氣息,暗示著某種超越睡眠的生命狀態。
畢達哥拉斯被那絕對的靜止所震撼,不禁在他面前盤腿坐下,嘗試進入同樣的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自己的呼吸與落雪的節奏逐漸合拍時,他聽見一種聲音——
並非來自耳畔,而是直接迴盪在感知之中,像冰層下的流水。
「你找到了入口。」那聲音說道。
覆蓋身影的雪,此時竟隨著話語微微震動,卻未落下。
「你在外在的寒冷中,觸及了內在的溫暖。」
畢達哥拉斯心頭一震,問道:
「您如何在這種寂滅中存活?您尋求的是什麼?」
「寂滅並非消亡,」那意念回答,平靜而深邃。
「是放下所有波動後,照見的自身本源。我並非『尋求』,我是在『成為』——
成為這落雪,這山巔,這無始無終的靜觀本身。
向東去吧,那裡有大片的土地與心靈,專門耕種這種『成為』的藝術。」
話語消散,那身影的氣息再度沉入無邊的靜止,與風雪的背景融為一體,彷彿從未甦醒。
畢達哥拉斯不敢再驚動這位隱修者,悄悄起身回自己的居住洞穴,要繼續如此的靜坐,雪狐一路跟著,在洞穴內也找到牠的窩。
從那天起,一種對「絕對寂靜」的嚮往,便在畢達哥拉斯心中紮根。
那尊雪中身影所展現的、與自然本源合一的「成為」之境,成了他靈魂深處的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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