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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 李徵
2025/09/27 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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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李徵,是李唐皇室的子弟,家住在於虢洛弘農縣。李徵從年少時便已博學多聞,也善長寫文章,二十歲時獲得當地從州府的推薦,當時的人們也稱讚他是一位名士(指已出名而未出仕的人)。到了唐玄宗李隆基天寶十年的春季,尚書右丞楊沒主持大考,李徵金榜題名進士及第。數年後,李徵由吏部安排調補出任江南某地的縣尉一職。只是李徵性格淡泊超逸,又憑恃自身才學而自負得有些瞧不起他人,認為自己不能屈居在這般低下的職位,為此經常悶悶不樂。每當同僚們聚會,三杯黃湯下肚,李徵就對著其他人說:

 

「我怎麼與你們這些庸俗之人混在一起呢!」

 

這就導致了同僚們都不怎麼喜歡他。

 

等到任期滿而離職,李徵回家後就閉門不出,不再與其他人往來。如此這般過了一年多,因為生活逐漸困難,李徵就打包行李出發往東在之間遊歷,向各郡國的長吏尋求幫助一帶的人們早已久聞李徵的名聲,當李徵來到時都敞開大門迎接他,熱情的飲宴、交遊自不在話下,令李徵非常的高興。當李徵要告辭離去時,當地人都贈送了許多禮物,似有不將他的包袱塞滿不罷休的樣子。所以李徵一帶混了一年,便已收到了非常多的饋贈。

 

李徵出發西歸虢洛弘農縣,還未抵達前,途中投宿在穎川郡汝墳縣(位於今安徽省阜陽市境內)的一間旅舍中。李徵忽然生病發狂,拿著馬鞭捶打隨行的僕人,僕人挨打不能還手,著實苦不堪言。如此這般經過了十餘日,李徵的病情愈加嚴重,不久之後更是趁著黑夜溜出房外後拔腿狂奔,一下子就不見蹤影,沒有人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家僮循著蹤跡一路找了過去,又在主人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等待著,但經過了一個月李徵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於是那個挨打的僕人一咬牙,乾脆騎著李徵的馬、帶著那裝滿禮物鼓鼓囊囊的行李,逃到遠方去了。

 

第二年,擔任監察御史的陳郡袁傪(「傪」音「餐」)奉詔出使嶺南,所乘坐的驛站的馬車抵達「商於六百里」中的於縣縣界(今河南省南陽市西峽縣東,,在當地驛站休整一晚後,次日清晨就要出發。該驛站的驛吏向袁傪報告說:

 

「此處前方的道路中有惡虎,殘暴而且會吃人,所以要路過此處的人,若不是在大白天的話則沒有人敢冒死上路的。現在天色尚早,希望大人能暫時停留一會兒,等天亮後再出發,絕對不可以冒險上路啊。」

 

袁傪聞言,生氣的說:

 

「我身為天子的使者,隨行的人馬非常多,深山大澤中的野獸如何能傷害我呢!」

 

就下令車駕立即出發。前行還不滿一里,果然有一隻老虎從草叢中突然出現。袁傪非常驚慌,但沒一會兒那隻老虎就主動將身子藏匿回草叢中,卻口中發出人的聲音說:

 

「真是太奇怪了啊!幾乎傷害了我的老朋友了。」

 

袁傪聽這老虎的口音非常像李徵。而袁傪從前正是與李徵一同考中了進士,二人之間的交情非常深厚,只是因為工作緣故已經分別好多年了。此時忽然聽見李徵的說話聲,令袁傪既驚訝又奇怪,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袁傪壯起膽子問道:

 

「你是誰?莫非是我的老朋友、隴西李徵嗎?」

 

老虎呻吟了數聲,像是在哀嘆哭泣的樣子,然後對袁傪說:

 

「我,正是李徵。希望你能稍微停留一會兒,與我說說話。」

 

袁傪聞言隨即下了馬,就問對方:

 

君,君,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呢?」

 

老虎說:

 

「我自從與兄台分別後,很久沒有相互通信問候了註x2。很高興看見你安然無恙啊!現在你又要去往哪裡呢?剛才遇見你,有二名吏員騎馬陪同,還有驛站的隸卒拿著你的印囊在前引導,莫非你擔任了御史而正在出使外地嗎?」

 

袁傪說:

 

「不久前我有幸能位列御史,現在要出使前往嶺南。」

 

老虎說:

 

「你以文學立身,今日位列朝官,可說是在事業高峰期了。況且你為人清廉高尚,認真糾舉天下百官事務中的缺失;超越凡人的德慧智術與慎重選擇的態度尤奇超乎常人。我心中對有你這樣的老朋友能在朝中為官感到非常的高興,真是值得慶賀啊。」

 

袁傪說:

 

「以前我與兄台同年成名,彼此間交情深厚,不同於一般朋友的交情。自從分別之後,時光如流水般逝去,想再見你一面,卻遲遲未能如願。沒想到今日能再聽見你想念我這個老朋友的話語。既然如此,兄台為什麼不讓我再見你一面,而自己藏匿在這荒郊野外?難道咱們這老朋友間的情分,就只能這樣嗎?」

 

老虎說:

 

「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怎麼能現身見你呢?」

 

袁傪聞言,立即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虎說:

 

「先前我還是人身的時候客居在一帶,去年才啟程返鄉,途經汝墳縣時,突然罹患怪病而發狂,之後跑到了山谷中,沒多久便開始用左右手著地以四肢行走,從那時起我便感覺到自己的的性情越來越殘暴,體力越來越強大,再看到我的胳膊以及大腿,則有細長的毛長了出來。又見到那些穿戴衣帽走在路上的人、背負著東西奔走的人、又或是張開翅膀在天上飛著的鳥禽、身上長毛而四處奔馳的獸類,我都想要捉住並吃了他們。接著我來到了漢陰縣(今漢陰縣陝西省安康市的南邊,因為實在太餓了,碰巧遇到了一個胖子,就捉了他並當場將他吃了個乾淨。雖然如此,但此後也不曾再經常傷害人命

 

我並非不想念妻子兒女、思念我的朋友,只因我認為或許是因為我的行為有違神明,以至於我在短短一日之間就從人身變化成了猛獸,實在是慚愧得沒臉見人,因此剛才就決定隱藏了身形不敢見你了。唉!我與你同一年金榜題名進士及第,交情向來深厚。今日兄臺你已得以執掌朝廷的法令,能榮耀於親友間。而我只能隱藏身形在草木之中,永遠無法再回到人世之間,只能奮而躍起得朝天怒吼向上天喊冤,得不到老天爺回應的我也只能趴在地上低著頭哭泣,我的身子已然殘缺無法再受人重視,難道這真是命中註定的嗎?」

 

為此,老虎不斷發出了呻吟感嘆的聲音,直到無法承受時,便開始哭了起來。袁傪只能藉著發問轉移老虎的心情,問道:

 

「你現在既然已經變成老虎,為什麼還能說人話呢?」

 

老虎說:

 

「我現在雖然外型變了但內心還是很清楚,所以會有這般與常理衝突的情況,我也為此懼怕自己、怨恨自己,這種情況實在是難以用言語說明白的。有幸老朋友你能顧念我,深深的寬恕我所犯下行為失檢、無禮的罪過,這也是我心中的願望。然而當你從南方回來時,我再遇見你,必將已忘了你與我之間的種種過往了。那時再看你的身軀,便就像是我餐桌上的一個食物。你應當要嚴加告誡你的隨從加強防備,不要讓我因此犯下大罪,而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接著又對袁傪說:

 

「我與你是真正的不看外表的朋友啊。因而我將有些事想要請你幫忙處理,可以嗎?」

 

袁傪說:

 

「就憑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只恨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事,希望你儘管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老虎說:

 

「你若不答應幫我,我又怎麼敢先開口說。現在你既然答應了,我豈敢有所隱瞞呢!當初我在回程途中因為生病發狂奔入深山中後,我的僕人騎著我的馬、將我的行李全都帶著後逃走了。我的妻子兒女還住在虢洛弘農縣老家,豈會想到我居然會變化成老虎這樣的異類啊?你若從南方回來,請幫我送個口信給我的妻子,就說我已經死了,但不要提到今日的事。請一定要記得啊。」

 

又說:

 

「我在人世時並沒有留下什麼錢財產業,我的兒子年紀還小,肯定難以自謀生路。你在朝為官向來秉持風骨節操,再加上你我以前的交情,又有誰能相比呢?還望你能顧念他們母子孤苦無依,不時接濟他們一些,不要讓他們餓死在路上,這便是極大的恩德啊。」

 

說完又悲傷得哭了。袁傪也哭著說:

 

「我袁傪與兄臺你關係密切、同感喜憂,你的兒子也就是我袁傪的兒子啊,我必然會盡全力去照顧他,你又何須擔心我做不到呢?」

 

聽見袁傪如此回答,老虎似乎放下心中大石,又交待說:

 

「我還有以前寫的數十篇舊文章,未曾發表或給他人看過,雖然也有遺留下來的文稿,但大都已經散失不見了。就請你幫我抄錄這些文稿整理成冊,實在是不敢為了讓人稱讚而傳頌,僅僅是為了想要將它當作傳家寶留傳給子孫啊。」

 

袁傪當即命令僕人備好筆墨紙硯,隨著老虎一字一句的念誦將之抄錄下來,全部約有二十章,每一篇的文章的文采都非常高妙,文章所蘊含的道理也很深遠。袁傪抄錄完畢後再看了一遍,也免不了再三讚嘆、嘖嘖稱奇。老虎說:

 

「這些不過只是我平生的真實體驗罷了,所以又怎麼敢奢望流傳於世呢?」

 

又說:

 

「你奉聖命出使外地,應當是要抓緊時間趕路的,如今卻為了我在這裡逗留了那麼久,我真是為此感到萬分的恐懼。現在就要與你永別了,我這般變成野獸的遺憾,又如何能訴說出來呢!」

 

袁傪也向老虎殷切的道別,看著老虎離去的背影,過了許久才下令啟程,繼續出使嶺南的任務。

 

袁傪從南方返回京城長安述職後,就專程命人帶著書信以及幫助治喪的禮物,當面交給了李徵的兒子。一個多月後,李徵的兒子從虢洛弘農縣)來到京城,專程前來拜謁袁傪,想要打聽先父的埋骨之處要移靈返鄉。實在瞞不下去的袁傪不得已,只能將事情經過告知了李徵的兒子。之後,袁傪將自己的俸祿分了一半給李徵的妻子,藉此幫助他們母子免於挨餓受凍之苦。

 

後來,袁傪歷任數職後,當到了兵部侍郎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虢略」,指宋朝時的虢略縣,即唐朝時的虢州弘農縣天寶元年改為弘農郡乾元元年又改回虢州。故此文疑為人所寫。

 

:「弱冠」,古代男子年滿二十歲時舉行冠禮(加冠),代表著成年,但體格尚不強壯,故稱「弱」,合稱為「弱冠」。後泛指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

 

:網路版原文此句「以幹郡國長吏」中的「幹」字疑應為「干」字,求、求取。

 

:袁傪擔任監察御史是在唐肅宗李亨、寶應年間。

 

:「乘傳」,乘坐傳車驛馬。

 

:「商於」,原是春秋戰國時期,位於秦嶺南麓、丹水與淅水的交匯處,秦、楚邊境,楚國的商密(今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西南)與於中(今河南省南陽市西峽縣東)兩地的合稱,為楚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後秦國封衛鞅於鄔(今陝西省商洛市),將鄔地改名為商。因當時「鄔」與「於」同音,後世逐漸將此商與楚國的商於混淆。此後「商於」演變為以秦嶺的「商」開始、以武關後的「於」結束的「六百里」地的合稱。

 

註x2:「音問」,音訊、書信。「曠阻」,或作「阻曠」,阻隔、隔絕。

 

:「憲台」,御史官職的通稱。漢朝時稱「御史所居官署」爲「憲臺」。唐朝唐高宗李治龍朔二年,改「御史臺」爲憲臺,咸亨元年冬回復舊稱。

 

:「分糾百揆」,辭語待查。「百揆」,多引喻爲丞相、相國等總攬朝政的官員,也代指百官及天下各種政務。

 

:「聖明慎擇」,辭語待查。「聖明」,德慧術智超越凡人。古代多為臣子頌揚君主的話。後亦用來稱讚或奉承他人。

 

:「執事」,此處同「先生」、「兄臺」,通常是從前書信中用以稱對方,表示對人的敬稱,不直指其人之意。

 

:「聲容間阻」,按字面解即為無法見面、無法互通音訊。

 

:「風儀」,風采儀容。此處應是借指容貌。

 

:「心目俱斷」,辭語待查。

 

:「嬰疾」,患病,為疾病所困。

 

:「肱髀」,音「宮必」,「肱」,手臂,從肩部到手腕之間的部位。「髀」,膝部以上的大腿骨,或指大腿。肱髀猶唇齒。比喻彼此相依,關係密切。

 

:「毳」,音「翠」,鳥獸的細毛。

 

:「腯然其肌」,「腯」音「途」,肥胖的樣子,形容身體豐厚健壯。

 

:「率不為常」,沒有成為一種常態或習慣。常見的反意詞則是「率以為常」,成爲經常的事。

 

:「靦」,音「免」,慚愧的。

 

:「天憲」,指朝廷法令。

 

:「林藪」,「藪」音「叟、ㄙㄡˇ」,山林與澤藪(大澤),草木茂盛的區域,也引申為山野隱居之所或事物聚集的地方。

 

:「人寰」,「寰」音「環」,人世、人間。

 

:「摚突」,「摚」音「撐」,衝撞。

 

:原文此句「猶吾機上一物」中的「機」字疑應是「机」字,待確認。若原為「机」字(通「几」。几案,小桌子),則在簡體中文時「机」字會被認為是繁體中文的「機」字。

 

:「士君子」,「士」指州長、黨正(周代地方組織的長官,負責掌管地方政令教化),「君子」指卿、大夫、士。故後以士君子稱上流社會的人。

 

:「齎書」,或作「賫書」,「齎」、「賫」均音「基」,攜帶書信。

 

:「周行」,此處指周官(周朝官員)的行列。後用以泛指朝官。

 

:網路版原文此處的「夙義」疑應是「風義」,猶風操、情誼,又指風度儀態,或指詩文的風格義理。

 

:「殍」,音「漂、ㄆㄧㄠˇ」,餓死,餓死的人。

 

:「列人之閾」,「閾」音「玉」,原意是指人與人之間的界限。

 

:「兢悚」,恐懼。

 

:網路版原文此處的「帽賻之禮」,疑有錯別字,待查。按前後文意應是指「賻禮」,「賻」音「復」,指送給喪家、用來幫助治喪的禮物,通常是錢財或布帛。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補遺》.李徵

 

隴西李徵,皇族子,家於虢略。徵少博學,善屬文,弱冠從州府貢焉,時號名士。天寶十載春於尚書右丞楊沒榜下登進士第。後數年,調補江南尉。徵性疏逸,恃才倨傲,不能屈跡卑僚,嘗鬱鬱不樂。每同舍會,既酣,顧謂其群官曰:

「生乃與君等為伍耶!」

其寮佐咸嫉之。及謝秩,則退歸閉門,不與人通者近歲餘。後迫衣食,乃具妝東遊吳楚之間,以幹(干)郡國長吏。吳楚人聞其聲固久矣,乃至,皆開館以俟之。宴遊極歡。將去,悉厚遣以實其囊橐。徵在吳楚且周歲,所獲饋遺甚多。

西歸虢洛,未至,舍於汝墳逆旅中。忽被疾發狂,鞭捶僕者。僕者不勝其苦。如是旬餘,疾益甚,無何夜狂走,莫知其適。家僮跡其去而伺之,盡一月而徵竟不回,於是僕者驅其乘馬,挈其囊橐而遠遁去。

至明年,陳郡袁傪以監察御史奉詔使嶺南,乘傳至商於於界。晨將發,其驛吏白曰:

「道有虎,暴而食人,故過於此者,非晝而莫敢進。今尚早,願且駐車,決不可前。」

傪怒曰:

「我天子使,眾騎極多,山澤之獸能為害耶!」

遂命駕去。行未盡一里,果有一虎自草中突出。傪驚甚。俄而虎匿身草中,人聲而言曰:

「異乎哉!幾傷我故人也。」

傪聆其音似李徵。傪昔與徵同登進士第,分極深,別有年矣。忽聞其語,既驚且異,而莫測焉。遂問曰:

「子為誰?得非故人隴西子乎?」

虎呻吟數聲,若嗟泣之狀,已而謂傪曰:

「我,李徵也。君幸少留,與我一語。」

傪即降騎,因問曰:

「李君,李君,何為而至是也!」

虎曰:

「我自與足下別,音問曠阻且久矣。幸喜得無恙乎!今又去何適?向者見君,有二吏驅而前,驛隸挈印囊以導,庸非為御史而出使乎?」

傪曰:

「近者幸得備御史之列,今乃使嶺南。」

虎曰:

「吾子以文學立身,位登朝序,可謂盛矣。況憲台清峻,分糾百揆;聖明慎擇,尤異於人。心喜故人居此地,甚可賀。」

傪曰:

「往者吾與執事同年成名,交契深密,異於常友。自聲容間阻,時去如流,想望風儀,心目俱斷。不意今日獲君念舊之言。雖然,執事何為不我見,而自匿於草莽中?故人之分,豈當如是耶!」

虎曰:

「我今不為人矣,安得見君乎?」

傪即詰其事。虎曰:

「我前身客吳楚,去歲方還,道次汝墳,忽嬰疾發狂走山谷中,俄以左右手據地而步,自是覺心愈狠,力愈倍,及視其肱髀,則有釐毛生焉。又見冕衣而行於道者、負而奔者、翼而翱者、毳而馳者,則欲得而啖之。既至漢陰南,以饑腸所迫,值一人腯然其肌,因擒以咀之立盡。由此率不為常。非不念妻孥、思朋友,直以行負神祇,一日化為異獸,有靦於人,故分不見矣。嗟夫!我與君同年登第,交契素厚。今日執天憲,耀親友。而我匿身林藪,永謝人寰,躍而籲天,挽而泣地,身毀不用,是果命乎?」

因呼吟咨嗟,殆不自勝,遂泣。傪且問曰:

「君今既為異類,何尚能人言耶!」

虎曰:

「我今形變而心甚悟,故有摚突,以悚以恨,難盡道爾。幸故人念我,深恕我無狀之咎,亦其願也。然君自南方回車,我再值君,必當昧其平生爾。此時視君之軀,猶吾機上一物。君亦宜嚴其警從以備之,無使成我之罪,取笑於士君子。」

又曰:

「我與君真忘形之友也。而我將有所托,其可乎?」

傪曰:

「平昔故人,安有不可哉?恨未知何如事,願盡教之。」

虎曰:

「君不許我,我何敢言。今既許我,豈有隱耶!初我於逆旅中,為疾發狂,既入荒山,而僕者驅我乘馬衣囊悉逃去。吾妻孥尚在虢洛,豈念我化為異類乎?君若自南回,為齎書訪妻子,但云我已死,無言今日事。幸記之。」

又曰:

「吾於人世且無資業,有子尚稚,固難自謀。君位列周行,素秉夙(風)義,昔日之分,豈他人能右哉?必望念其孤弱,時賑其乏,無使殍死於道途,亦恩之大者。」

言已又悲泣。傪亦泣曰:

「傪與足下休戚同焉。然則足下子亦傪子也。當力副厚命,又何虞其不至哉?」

虎曰:

「我有舊文數十篇未行於代,雖有遺稿,盡皆散落。君為我傳錄,誠不敢列人之閾,然亦貴傳於子孫也。」

傪即呼僕命筆,隨其口書,近二十章,文甚高,理甚遠。傪閱而嘆者再三。虎曰:

「此吾平生之素也,安敢望其傳乎?」

又曰:

「君御命乘傳,當甚奔迫,今久留驛隸,兢悚萬端。與君永訣,異途之恨,何可言哉!」

傪亦與之敘別,久而方去。

傪自南回,遂專命持書及帽賻之禮,寄於徵子。月餘,徵子自虢洛來京詣傪門,求先人之柩。傪不得已,具疏其事。後傪以己俸均給徵妻子,免饑凍焉。傪後官至兵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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