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的宗秦客、宗楚客與未提及姓名的宗晉卿三兄弟,是武則天的堂侄。大哥宗秦客,曾在武則天稱帝前私下勸武則天革命(改朝換代),於是在武則天稱帝後,宗秦客以鳳閣侍郎檢校內史(中書令),並在武則天的授意下,宗秦客為武則天創造了包括「曌」在內的十二個人稱「則天文字」的新字。只是才過一個多月,宗秦客就因為犯了貪贓之罪,被貶為遵化縣(今河北省唐山市轄遵化市,註)縣尉,時任戶部侍郎的宗楚客及其弟宗晉卿也因為不法收賄事發,被判處流放嶺南。一年多後、神功元年,被流放宗家兄弟,除了宗秦客已經病死,宗楚客與弟弟宗晉卿被召回重新任職,宗楚客先擔任夏官(兵部)侍郎,再轉任鳳閣侍郎,也是他首次擔任宰相之職。
然同為外戚,在與武氏諸王的比較、鬥爭中,宗楚客屢嘗敗績,一再遭貶出京、又回鍋任宰相職、又遭貶出京,直到「神龍政變」、武則天退位、太子李顯復辟為唐中宗後,宗楚客才得以再度回鍋,出任太僕卿一職。因此,《大唐新語》作者劉肅批評宗楚客沒有其他的本領或才能(註),在唐中宗李顯、景龍年間竭盡全力的巴結上了當時雖降封為德靜郡王,但仍任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宰相職)、與太子李重俊及皇后韋氏在權力上三足鼎立的武三思,才得以在武三思的幫助下當上了兵部尚書(原文是中書舍人)、後又升為同中書門下品(宰相職),其弟宗晉卿擔任將作大匠。
當時,西突厥的突騎施汗國的第二任可汗娑葛受命承襲嗢鹿州都督、懷德王。但是他父親(已故的首任可汗的烏質勒)手下的一名部將阿史納.闕啜.忠節(以下簡稱「闕啜忠節」)不服娑葛的領導,因此雙方常有征戰,且闕啜忠節每每屈居下風。經由安西都護郭元振出面協調,由郭元振代為向朝廷奏請,將闕啜忠節移往關內擔任宿衛之官職。闕啜忠節在前往京城報到途中,經駐守播仙城(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且末縣)的安西經略使周以悌慫恿遊說,決定不去長安,另派使者重金賄賂以結交宗楚客,請求宗楚客派兵攻打娑葛。
因此,當唐中宗打算詔封娑葛為金河郡王時,宗楚客趁機阻止,並勸說唐中宗重用阿史那.獻以及聯合吐蕃、拔汗那等兵馬出兵討伐娑葛。郭元振得知此事上書諫止,唐中宗並未接納。消息傳到西突厥,引發了娑葛不滿,舉兵二萬兵指龜茲(唐朝的安西四鎮之一,安西大都護府所在)、撥換(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阿克蘇市)、疏勒(位於龜茲西方)、焉耆(位於龜茲東方)等地,邊關情勢日益危急。為此,監察御史崔琬檢具了相關證據,上奏唐中宗彈劾宗楚客等人,說:
「聞四牡項領,良御不乘;二心事君,明罰無捨。謹按宗楚客、紀處訥等,性唯險詖,志越谿壑。幸以遭遇聖主,累忝殊榮,承愷悌之恩,居弼諧之地,不能刻意砥操,憂國如家,微效涓塵,以裨川岳。遂乃專作威福,敢樹朋黨。有無君之心,闕大臣之節。潛通玁狁,納賄易貲;公引頑凶,受賂無限。醜聞充斥,穢跡昭彰。且境外交通,情狀難測。今娑葛反叛,邊鄙不寧,由此贓私,取怨外國。論之者取禍以結舌,語之者避罪而鉗口。晉卿昔居榮職,素闕忠誠,屢以嚴刑,皆由黷貨。今又叨忝,頻沐殊恩,厚祿重權,當朝莫比。曾無悛改,乃徇贓私。此而容之,孰云其可!臣謬忝公直,義在觸邪,請除巨蠹,以答天造。」
大意是:臣聽聞拉車的四匹公馬頸項肥大(註),好的車夫不會乘坐這樣的馬所拉的車(比喻大臣專橫、不聽君王號令);當臣子不忠誠、背叛君王,就該明確的施予懲罰、不能赦免。臣謹慎的考察了宗楚客、紀處訥等人的所作所為,他們的本性陰險狡詐(註),慾望難以填滿谿壑。有幸能遭遇聖明的君主,得以屢次獲得特殊的榮譽,承受陛下的的仁慈與恩惠(註),位居輔佐陛下、協調各部眾臣的職位,卻不能費盡心思砥礪節操,憂慮國事就如惦念家事一般,盡自己微小的力量(註)以幫助國家(註)。於是他們就專門以所掌握的賞罰大權,膽敢勾結同類勢力結成黨。已經不把君主放在眼裡,缺失了大臣應有的節操。又私通匈奴(指突厥,註)收受賄賂販賣官職;貪贓枉法、引進壞人而收受數不清的賄賂。如這般的醜聞遍布,醜惡的行徑廣為人知。
況且國境以外的往來情勢難以預測。現在娑葛反叛,邊境一帶不得安寧,宗楚客卻藉此貪汙營私,致使外國對我國生出怨恨。想要議論此事的人害怕因此招致禍患而讓自己閉口不言,想要評論此事的人為了避罪而沉默不說。宗晉卿從前位居顯要的職位,向來缺乏對陛下的忠誠,屢次遭到嚴厲的刑罰,都是因為貪汙納賄所致。如今他又位列朝班,頻繁地蒙受特別的恩惠,優渥的俸祿和顯赫的權力,當朝無人能與之匹敵。但他卻不曾悔改,還是非法獲取財物、謀取個人利益。如此他們還能被寬容的話,誰說他們能做到呢!
臣有幸能擔上這份公正耿直的職務,就該要能分辨奸邪、牴觸不正直的人事物。所以要請求除去害民不淺的奸惡之徒,以報答陛下(註)。
按唐律,凡大臣遭到御史彈劾者,該名大臣必須低頭彎腰、站在朝堂,等待罪名是否成立以及是否有所懲處。但宗楚客不但不依律待罪,反而當場發怒,上前聲色俱厲的抗辯,大呼自己是因執法忠鯁而遭到崔琬誣陷。然而崔琬所檢具的證據都有所本,唐中宗雖然看在眼裡,卻因當時的朝政大權大多已掌握在韋后、宗楚客等人的手中,故而不敢再繼續查清是非追根究柢,只能當個濫好人,以自己的名義出面約崔、宗二人吃和解酒並要二人結為義兄弟,將這件事給壓了下去,也讓自己落了個「和事天子」的「雅號」。
不久之後,企圖成為武則天第二的皇后韋氏母女倆疑似毒殺了唐中宗,矯詔立時年十六歲的幼子李重茂為帝,改年號為「唐隆」。又急著要除去當時唐朝宗室中人氣最高的相王李旦(唐睿宗),結果遭到相王的第三子、臨淄王李隆基(唐玄宗)與姑姑太平公主發動「唐隆之變」,成功了誅除了韋后母女,身為韋氏黨羽的宗楚客與宗晉卿兄弟倆等人都被誅殺了。
關於宗楚客的故事,請見: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原文指宗秦客被流放嶺南而死,按《舊唐書》與《新唐書》的內容指宗秦客、宗楚客、宗晉卿三人都被流放嶺南,一年後宗秦客死、宗楚客與宗晉卿二人則得以北返京城。《資治通鑑》則為「(天授二年)冬,十月,甲子,檢校內史宗秦客坐贓貶遵化尉,弟楚客亦以姦贓流嶺外。」
註:「無他材能」,沒有其他才能或本領。常為自謙之詞。
註:「項領」,此處指粗肥的頸子。出自《詩經.小雅.節南山》:「駕彼四牡,四牡項領。」
註:「險詖」,陰險狡詐、行為不端正。
註:「愷悌」,指品德和樂、平易近人,或是慈愛、寬厚的樣子。
註:「涓塵」,細小的水流與微塵,引申為比喻極為微小的事物或力量。
註:「川岳」,河流與山岳,借指國家。
註:「玁狁」,音「顯允」,匈奴於周朝時的名稱。
註:「天造」,按字面解是上天所創造,引申為開創,也指皇帝。
改編自 《大唐新語》
原文:
《大唐新語》.《卷二》.《極諫第三》.崔琬
宗楚客兄秦客,潛勸則天革命,累遷內史。後以贓罪那,流于嶺南而死。楚客無他材能,附會武三思。神龍中,為中書舍人。時西突厥阿史那、忠節不和,安西都護郭元振奏請徙忠節於內地,楚客與弟晉卿及紀處訥等納忠節厚賂,請發兵以討西突厥,不納元振之奏。突厥大怒,舉兵入寇,甚為邊患。監察御史崔琬,劾奏楚客等,曰:
「聞四牡項領,良御不乘;二心事君,明罰無捨。謹按宗楚客、紀處訥等,性唯險詖,志越谿壑。幸以遭遇聖主,累忝殊榮,承愷悌之恩,居弼諧之地,不能刻意砥操,憂國如家,微效涓塵,以裨川岳。遂乃專作威福,敢樹朋黨。有無君之心,闕大臣之節。潛通玁狁,納賄易貲;公引頑凶,受賂無限。醜聞充斥,穢跡昭彰。且境外交通,情狀難測。今娑葛反叛,邊鄙不寧,由此贓私,取怨外國。論之者取禍以結舌,語之者避罪而鉗口。晉卿昔居榮職,素闕忠誠,屢以嚴刑,皆由黷貨。今又叨忝,頻沐殊恩,厚祿重權,當朝莫比。曾無悛改,乃徇贓私。此而容之,孰云其可!臣謬忝公直,義在觸邪,請除巨蠹,以答天造。」
中宗不從,遽令與琬和解。俄而韋氏敗,楚客等咸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