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June 30, 2025

永恒的話題. 

女人看小孩的眼神總透露出一些神密的訊息: 母親看婴兒, 祖母看婴兒的神態是不同的.

眼神裡的疼愛、慈祥是藏蓋不住的, 母性本能自自然然就顯現出. 

母親的神情總是耐人尋味.

2023年, 船來到英國蘇格蘭 Greenock 這個港口. 回船前, 走進港口附近的一家超市. 一個年輕的媽媽推著購物車. 她的神情, 立即吸引了自己：她手執清單, 舉手取物, 看成份, 動作迅速, 不曾猶疑. 

她推著車在超市裏打轉, 分秒必爭. 

那有少女、為人妻時的從容優雅？

少女時代,  她的眼神只在青春的打扮上,  為人母後, 眼睛裡只看到尿布、奶粉、童裝、床邊故事. 她從此有了一個新的世界, 她不再只看到自身了.

母親的身份終止了她的少女時代.

在街上, 在船上, 幼嬰、小孩、母親, 父親、祖父母的神態, 總自然的引起自己的注意和興趣, 彷彿是看一部微電影.

那場景是如此熟悉溫馨. 也讓自己不由得想到不在身邊的兩個男孫. 或許應當這麼說才貼切, 自從當上了祖父, 而祖父往往已經退休, 無復仍在職場上奔波, 有了充裕的空閒, 有了很多時間, 心情沈澱安穩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又再次回頭, 把那段已經淡忘為人父的曾經, 又重新再來一回.

除了忙碌、壓力外, 那段為人父的經過, 已經模模糊糊, 追憶不得了.

祖父是再當一回父親.

祖父和孫兒長時日的互動嬉戲, 孫兒也是祖父的第二個分身. 

男人也是有分身的.

男女的確有別. 男人的反應相較於女人, 的確較遲顿. 感受不敏銳.

女人真正安定下來, 對這段感情, 這段婚姻不再猶疑不復徬徨, 往往是當了母親之後. 

男人很難理解, 新生命的誕生對一個女人的影響及改變. 

"吾妻吾子" 一書裡, 倒說了一段饒有意思話, 男人對女人腹中新生命, 反應足足慢了女人近十個月. 

女人開始感受到胎動之後, 她的心理就開始變化了, 此際男人仍然沒有感覺, 男人真正有了感覺總是要落在, 摸到了看到了抱在懷裡小生命, 才和這小生命聯接上了, 那份感受方才真實湧現.

把耳朵贴在太太隆起的肚子上, 母寧說是新奇, 更來的貼切.

女人哺乳最大的影響, 或者說衝擊, 當是她和這個新生命間的互動.乳房、奶頭、婴兒, 母性開始源源不斷湧現. 從此女人有了分身, 小嬰孩是第二個她. 

身材變了, 神情也變了, 最明顯的就是少女時代的那種青澀已經不見蹤影了！多了一份從容, 多了一份鎮定及成熟. 

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全然依靠她的小生命. 

她的大手握住小婴兒的小手, 母性源源不斷湧現.

她真的有了一個分身.

為母則強這四個字說的維妙維肖.

而這個分身也成為女人日後下堂求去時, 最難的抉擇. 

雌鳥雌獸一旦有孕, 彷彿她腦中頓時嚮起警鈴, 覓巢築巢成了她最急迫事. 六六寫了一本也被拍成電視劇的名小說:「蝸居」,  說的也正是此類情事. 房子是穩定的象徵, 尤其是準媽媽心理, 她需要一個窩來養育肚裡的新生命, 而男人反應却是遲頓的、慢半拍的. 

男人落實購屋築巢, 對有孕在身的女人意義重大, 它代表著男人對她的肯定, 對這段愛情的允諾及堅實. 男人或不知女人的感覺, 女人在此際的更加依賴男人, 也是女人或不自覺中的表徵. 

太太帶著「蝸居」上船. 

從來不知築巢為人父的壓力, 會是如此令人窒息. 一個月30多萬的屋款, 千萬房貸, 沈重的壓力, 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那段日子, 自己彷彿是日猛轉, 晚也猛轉, 陀螺轉不停.

房貸還清那天, 自己仍然印象鮮明: 整個人惚惚恍恍, 跨鬆了.  那三年不知是如何渡過的！

太太嫁了一個窮光蛋. 有一天, 太太告訴我, 我們從美國唸書回來, 一共搬了五次家.

那一段記憶恒然在太太心裏.

 三年後, 還清所有屋貸, 方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巢窩. 

男女双方開始論及婚嫁時, 女方母親一定會問、要問男方房產事, 那絕不是電視劇才有的情節.

約也是過去經驗的自然反應, 妻子多年前為兒女在溫哥華市中心位置, 各預買了二套公寓, 約也是預為保護她的骨肉！

有女及笄的父親心態也起了變化.

雌鳥為吸引異性會展示牠的美麗, 公鳥展示牠的雄壯; 雄壯意味牠能外出覓食回巢, 妻女食物無缺. 嫌貧愛富是自然界擇偶的自然行為. 

岳父母的反應也是自然行為. 

女兒有男朋友時, 自己第一個反應：那個男孩什麼職業？收入多少？

岳父的反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的.

岳父的第一個反應, 自己可以想像得到：我的女兒怎麼看中一個身無分文, 而且還是個拖油瓶出身的男人!! 

岳父態度的軟化, 約莫是女婿捧著學位證書, 自美歸來, 開始在大學教書, 他的女兒不會三餐不繼了!! 

這件事自己從來不曾向岳父母求証.

太太是勇氣可嘉, 岳父母是被逼的.

天下父母的担心, 反應其實都一樣.

船在大海靜悄悄的行駛, 很多紅塵事原來都是事出有因, 只是我們魯鈍, 沒有預見端倪罷了！

來自英國的女歌手在 World Stage 表演, 唱出歌劇弄臣裡的 "善變的女人". 澎湃洶湧的情緒在旋律裡激盪, 在弦律間不可揚止的訴説. 說女人善變, 講的其實是女人對目前男人不滿意. 小孩的出生, 只是更延遲分手的時間罷了！無辜的小孩成了最終買單的人. 那傷痛將如影隨形, 纏繞在這幼小身驅上, 永不止息. 

小孩從無抵抗的能力, 他她們只能任人安置. 

抱著新生女兒和妻子自醫院回家那一幕一直銘刻腦際. 進醫院時二人, 出院時, 手上多了一個小嬰孩. 那時清楚的知道自己當上父親了, 只是 "父親" 是什麼個概念, 仍然不懂, 唯一知道的是: 自己会用上全力來照顧身畔的這兩個人. 

從手足無措之間, 方才幾日後, 已見太太穩然自若神情, 倒是自己猶兀自楞在一旁呆呆看著. "把那個拿來…奶瓶放在熱水裡保溫...濕尿布拿去洗…" 自己傻眼的聽著指示, 猶如機器人. 

為母則強這句話說的真簡扼. 

自己洗了二三年的尿布.

女兒身上有奶香味, 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 自己不想女兒天天洗澡, 妻子倒聞上奶腥味. 洗澡時總是自己兩手抱著女兒, 妻子小手包裏不住小嬰兒, 說出一句令自己記著一輩子的笑話:「我怕把女兒淹死！」

女兒是在爸爸一雙大手裡, 媽媽洗澡裡長大的. 

女兒英文名字是 Grace. 女兒是神賜的恩典, 故名之. 

如今爸爸這雙大手再也包裹不住女兒了, 只剩下一雙皺紋老手了！女兒的小手已成大手, 正扶持保護她兒子長大. 

有一回, 太太燈下餵奶, 硯大奶房印襯著女兒皺皺的, 紅通通的、小小的臉, 太太倒一臉自若, 安安祥祥.慈慈祥祥的、滿滿足足的抱著她的骨, 她的肉, 她的心; 那神情在鵝黃色燈下, 彷彿一座菩薩, 在一座名叫江家的這座廟宇裡, 泰泰然然虔誠端足盤坐著, 彷彿昭告世間眾人, 她不走了, 不猶豫了. 

根已經扎深了！

從此, 知道自己已經永遠身陷這座盤絲洞, 一座名為母親、孩子的洞; 在這洞裡做一份無薪的終身工, 一份稱為照顧妻孥的工作. 

海上冥思時候, 總不忘提醒: 担子應該卸下了.  夠了！足了！

下船又再上船, 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寒暑過去了, 自己仍陷在担裡担外掙扎.

這份担子約莫與我們夫妻倆相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