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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帥
2014/11/1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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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帥」…指的是三代晉國的趙衰「薦帥」。
趙衰所薦實為三代晉國之帥…稱之為「元帥」;趙衰一開始以為那只是臨時編組的「元帥」;
因為當時的三代中國:以往從無「元帥」,以後…除了晉國,亦無任何一國有「元帥」、或稱「元帥」;
然而,自從趙衰「薦帥」…就開啓了晉國伯夏的契機,「元帥」乃一統軍政成為晉國累世相傳的定制;
這一切實緣起於:「重耳問帥」。

◆《國語‧晉語四》
(晉)文公「問」「元帥」于趙衰。
對曰:「郤穀可,行年五十矣,守學彌惇。夫先王之法志,德義之府也。夫德義,生民之本也。能惇篤者,不忘百姓也。請使郤穀。」(晉文)公從之。

(晉文)公「使」趙衰為卿,辭曰:「欒枝貞慎,先軫有謀,胥臣多聞,皆可以為輔佐,臣弗若也。」
乃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取五鹿,先軫之謀也。
郤穀卒,「使」先軫代之。胥臣佐下軍。

公「使」原季(趙衰)為卿,辭曰:「夫三德者,(狐)偃之出也。以德紀民,其章大矣,不可廢也。」
「使」狐偃為卿,辭曰:「(狐)毛之智,賢于臣,其齒又長。(狐)毛也不在位,不敢聞命。」乃「使」狐毛將上軍,狐偃佐之。

上面一段文章描述的「重耳問帥」…源之於三代中國的《國語》,我們完整錄下以便隨時參考。
《國語》是三代東周承《尚書》遺緒的記言史;
《尚書》是三代西周以前中國聖賢的記言史,而《國語》繼《尚書》之後,為東周各國賢者的記言史。
《尚書》、《國語》…這兩本記言史,都是三代中國親親道統的瑰寶。

「元帥」一詞,為著同一件事而同時出現於《國語》和《左傳》這兩本三代典籍;
但《國語》和《左傳》的重點頗不相同…《國語》記言、重價值、屬記言史,《左傳》記事、重史實、為記事史。
把記言史的位階提升到與記事史的同一水平,這是中國之史與西方之史稍有不同之處。

就以「重耳『問』帥」這件事來說好了,
若想討論其中的價值意義,我們最好以《國語》為主,再參考《左傳》的史實為輔…比較容易抓住重點。
對此,請讓我們就從《國語》、《左傳》文中:「問」與「謀」的對比…來做小小的說明。

《左傳‧僖公27年》(重耳)於是乎蒐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
《左傳》記事,故…記事情發生之時,記晉國由二軍擴而「作三軍」,並記人事之變化:「謀」元帥;
「謀」…重點在人;
「謀」…做出以「三軍」救宋的決定後,不過是在一票有限的舊有名單裡挑出一個適當人選。

《國語‧晉語四》(晉)文公「問」元帥于趙衰。
《國語》記言,故…不記事情發生之時、不記晉國由二軍升為三軍,只記趙衰回答:「問」元帥之義;
「問」…重點不在其人,而在其義;
「問」…要在三代中國宗法親親的價值體系下,問出如何來為一個全新名詞「元帥」做出適當的定義。

請注意到《國語》當中的重耳之「問」,這個「問」:
沒有前提、沒有背景,超越時空…在三代中國之晉,問之可也;在現代中國之台灣,問之亦可。
重耳所「問」的「元帥」:
在此之前,趙衰大概從未聽說過這名詞,以後約一千多年的時間(至隋),也少有中國人再用過這個名詞,
它可以是軍事領導、政治領導、社會領導、商業領導…趙衰要憑空定義一個大型組織領導該具備的條件;
如果趙衰生於現代中國之台灣,相信他所定義的「元帥」…應該一以貫之依然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而趙衰對於這樣一個沒有限制的全新名詞「元帥」,其回答有兩個重點:

年紀要適當:「行年五十矣」
「元帥」身為領導,不可以太年輕,郤縠年過五十…閱歷經驗應該足夠了。
「元帥」身肩重擔,不可以太年老,郤縠年方五十…對年及65的重耳而言,應屬年富力強、風華正茂,比起伴隨重耳流浪的長輩:狐毛、狐偃,師輩:趙衰,以及其他兄輩人物;郤縠做「元帥」的年紀很適合。

二、德義要端正:「德義,生民之本也」
「德義」是趙衰回答的焦點,趙衰共提了兩次:「德義」承「先王之法志」、「德義」是「生民之本」。
趙衰所說的「民」,可以是執戈的披甲之民、也可以是負薪的裘褐百姓,只要能惇篤「德義」,就有資格成為「元帥」。

《國語》當中針對重耳的「元帥」之「問」,趙衰的回答在表面上似乎有兩個重點,實際上其義只有一個,
關於這一點,我們就必須參考《左傳》來做對比分析了。


《左傳‧僖公27年》(前633‧晉文公4年‧重耳65歲)
冬,楚(成王)子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
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矣。」
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婚)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
於是乎(晉文公‧重耳)蒐(閱兵)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

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君其試之。」

(晉文公‧重耳)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
(重耳)「使」狐偃將上軍,讓於狐毛而佐之。
(重耳)「命」趙衰為卿,讓於欒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為右。

上面一段文章描述的「重耳問帥」…源之於三代中國的《左傳》,我們也完整記錄下以供後續參考。
《左傳》中…趙衰沒提到年紀。
《左傳》記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的很清楚,從楚圍宋、宋向晉求救、晉在被廬閱兵開始說起。
《左傳》記事…當然應該原原本本把趙衰的回答完整錄下,但是有漏,而漏掉的年紀應非重點。
同時在《左傳》這段「重耳問帥」的文章裡,只有「謀」、而沒有「問」這個字出現,為什麼?

因為在《國語》中一開始就出現了晉文公‧重耳,表示問題是由重耳所問,故《國語》不得不直書「問」:
(晉)文公「問」元帥于趙衰。

但《左傳》不同,《左傳》筆法實在太精妙了…全篇至此約兩百餘字,竟然完全沒有出現重耳的形跡:
既無重耳(晉文公)之名出現、亦無重耳(晉文公)之聲傳出;
不但在一開始問帥時沒出現重耳,接下來連續兩次的:「使」上軍將、「命」卿…依然沒出現重耳。

由此可見,
《左傳》作者想要掩翳重耳、隱匿重耳的企圖非常明顯,
既然如此,《左傳》就不可能為了那個「元帥」,出現「問」這個字…因為一旦有「問」,就得交待發問人,而那正是《左傳》所要避免的。

故《左傳》乃改「問」為「謀」,
「謀」…屬於會中大家共同議決之「謀」,不必將那些人一一細表;故《左傳》含糊籠統地寫道:
於是乎(晉文公‧重耳)蒐(閱兵)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

《左傳》為什麼這麼忌諱寫出重耳?
那是因為「作三軍」之「作」頗有一點敏感:《縠梁傳‧襄公11年》「作三軍,非正也。」
重耳「作三軍」可能未奉天子之命,不合於周禮:「非正也」。

而「元帥」之「帥」,實與「作三軍」之「作」…同樣地敏感。
就因為自「作」三軍,重耳才煞費苦心,創造出「元帥」這樣一個新名詞,好讓自己能避居「帥」位;
而在整個三代典籍當中,重耳提及「元帥」…就僅有這一次而己。
所以《左傳》避「帥」,匿言重耳。

重耳雖在魯僖公27年(前633‧晉文公4年) ,只說過一次「元帥」;
卻在三代不同的典籍共記載過兩次:《國語‧晉語四》一次、《左傳‧僖公27年》一次。
但實際上:《左傳》的「謀元帥」,就相當於《國語》的「(晉)文公問元帥于趙衰」…講的是同一件事。
簡而言之:《左傳》的「謀」元帥,就是《國語》的「問」元帥。

由此可能會引發一種疑惑:
《左傳》的「謀」元帥,可以小心翼翼地不稱重耳;
那為什麼《國語》的「問」元帥,就無法避稱(晉)文公‧重耳呢?

是的
在上面《左傳》的「謀」元帥敘述中…的確全文幾乎不見(晉)文公‧重耳。
可是在趙衰的回答中說道:「君」其試之。
這裡的「君」:實際上意指晉文公‧重耳…重耳最終還是現出了隱隱約約的身影。
對一個敘述史實為主的典籍,不可能完全掩蓋真相,不讓發問人露出一點痕跡。

而在《國語》的「問」元帥敘述中…開始就直接出現(晉)文公一次,後面還出現三次的(晉文)公;
表面上看來《國語》似乎對於寫出重耳並無顧忌。
那是因為《國語》完全未提「問」元帥的背景:「作三軍」,所以不得不必須提及「問」元帥之人;否則實在無法憑虛御空地敘述趙衰之問答。

《國語》也因為出現了提問人重耳,所以趙衰回答的時候,才會順理據實提到了有關元帥的年紀問題。
《左傳》中趙衰的回答則非常純粹,只有一個重點,就是強調「德義」,完全忽略年紀問題;
其強調「德義」的內容,比起《國語》更為完整、充實!

故以《國語》為主,《左傳》為輔…我們可以看出趙衰回答重耳之問,真正的重點只有一「義」;
《國語》的第一句話…若重點是「重耳問帥」,
《國語》的第二句話…重點就是「趙衰薦帥」。

《國語》無前提、無背景…任由趙衰闡述「元帥」之「義」;而趙衰所薦惟有「德義」而己。
這看起來有點奇怪,
難道趙衰是以「德義」為「帥」…一以貫之用於各各不同的組織,包括《左傳》背景的三軍之「帥」?

關於這一點,請讓我們來參考下述三代中國的知名兵法:

《司馬法‧仁本》以仁為本以義治之之為正。…六德以時合教,以為民紀之道也。
《孫子兵法‧始計》兵者,國之大事,…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
《吳子兵法‧圖國》凡制國治軍,必教之以禮,勵之以義,使有恥也。
《尉繚子‧天官》梁惠王問尉繚子曰:「黃帝刑德,可以百勝,有之乎?」尉繚子對曰:「刑以伐之,德以守之…

這是從三代中國春秋時代的田穰苴、孫武,一直到三代中國戰國時代的吳起、尉繚子,在他們所著的兵法當中,各取其開篇第一章裡的一段話為代表,以示其兵法所帥之義;我們發現:

田穰苴整理三代中國的司馬法:以義治為正、以德合教…正合趙衰所稱的「德義」
兵聖孫武所敘述的兵法,五件大事的頭一件就是「道」…順乎趙衰所稱的「德義」
吳起勸魏文侯:「內修文德,外治武備」,以禮義治軍…切中趙衰所稱的「德義」
魏惠王以「刑德」喻兵,尉繚子答以「德守」…兩者恍若唱和趙衰所稱的「德義」

在「重耳問帥」之前,三代中國實際上並無所謂的「兵法」、「司馬法」,亦無「元帥」之類的名詞。
當「重耳問帥」之際,趙衰以「德義」:推薦「元帥」、規範閱兵「元帥」、定義三軍「元帥」,
趙衰是以「德義」,標舉「元帥」的精義,直抒後世「兵法」的神髓。
從魯僖公27年(前633)以後,三代中國的所有「兵法」:
不論是《司馬法》、《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尉繚子》…可說是皆宗於趙衰所薦之「德義」。

這或許可以算是中國「兵法」有別於西方的特點,
只是這樣的說法,可能有點太含糊朦朧、太不可思議了,請讓我們舉《司馬法》為例來進一步稍做說明:

《司馬法‧天子之義》
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故德義不相踰…家國講「德」、軍戎講「義」,家國之德與軍戎之義不可穿踰。

《司馬法‧天子之義》
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軍容入國則民德廢,國容入軍則民德弱…軍戎之「義」若行於家國,易流於專擅,影響道德,家國之「德」若滲於軍戎,易失之親和,鬆弛軍紀;在這裡德與義是同質的。

看到《司馬法》對「德」、「義」的詮釋:兩者相互影響、彼此相親,但相互尊重不可越踰,應該能理解;
然而趙衰面對重耳或許沒有太多時間去做細部說明,他只能把握機會,提綱挈領直指「德義」以薦帥;
趙衰…或許可以稱為中國「兵法」的精神元祖吧!

綜合《國語》、《左傳》的討論,「趙衰薦帥」…所薦的元帥是人、應該是郤縠;
但若從價值的觀點來看,「趙衰薦帥」…所薦的元帥是「德義」之人、郤縠實因「德義」而受薦。
所以,「趙衰薦帥」…實薦「德義」:
趙衰不但是在理論上闡述「德義」的重要性,而且趙衰還以身做則推薦郤縠以示「德義」。

關於這一點,就要考慮到晉國的時代背景。
當時重耳從國外流亡19年返晉才四年,晉雖濟濟多士但人心未定;而晉國「德義」之士可分為兩股勢力:
一是追隨重耳的集團(如狐偃、趙衰、先軫、胥臣…),一是未追隨重耳的家族(如呂氏、郤氏、欒氏…),
那麼在魯僖公24年(前636 ) 重耳返晉之後,很顯然:
追隨重耳的集團苦盡甘來前途一片大好,而未重耳追隨的家族則前途黯淡心中充滿著不安疑慮。

一個典型的事例,
就是輔佐晉惠公(夷吾‧重耳之弟)、晉懷公(重耳之侄、夷吾之子)最力、曾在晉國政壇炙手可熱的呂氏、郤氏家族,在重耳返晉之際,先是表面歡迎、接著反悔:
「呂(甥)、郤(芮)畏偪(逼),將焚(晉文)公宮,而弒晉侯(重耳)」…幸好沒有成功,兩人皆被殺。

可是在晉國:
有子弟追隨重耳的家族應為少數、是小宗,未派子弟追隨重耳的家族應是多數、屬大宗;
當重耳為了應付即將面臨的晉楚大戰,將晉國的二軍擴為三軍,勢必需要多數、大宗的家族共同參與、和衷共濟,才可能嬴得勝利。
而在未派子弟追隨重耳的家族中,即使家族的大宗曾經擁附晉惠公、晉懷公,但那並不表示族內的小宗皆完全認同,例如郤氏的郤芮曾為晉惠公重臣、郤氏的宗長,但郤縠、郤湊未必就如此,所以三代史書中往往稱郤芮為冀芮,以示別宗於郤氏。

《論語‧里仁》
(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

「趙衰薦帥」…不推薦追隨重耳集團中的舊友,卻推薦未追隨重耳家族中的郤縠。
從狹義的觀點來看:這固然是郤縠本身…「說禮樂而敦詩書」,蘊有「德義」;
從廣義的觀點來看:這更是提醒重耳兼容並蓄、海納百川…展現重耳超越氏族的宗法人倫親親「德義」。
這也是趙衰溫良恭讓,身體力行、「以禮讓為國」展現出自己論述的「德義」!

中國、中國,中國文化之本源諸三代中國,
三代中國實以國為家、集家為國,而三代中國的軍隊也由各家族領導,在共同的宗法價值認同下親親凝為一體;
當郤芮被殺,重耳立郤縠為「元帥」掌中軍將,並立郤湊為中軍佐,
郤縠自然成為郤氏宗長,燃起了郤氏的向心力、也燃起所有未追隨重耳家族的向心力,
使得郤縠能親親領導中軍、親親領導中軍內的各各家族之軍,也親親領導三軍所有的家族之軍。
這是重耳親親家國展現的「德義」,也是重耳有智慧體認趙衰陳述的「德義」之旨而展現出親親「德義」。

「趙衰薦帥」…實薦「德義」;
田穰苴以「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故德義不相踰」精闢解析「德義」…那是鞭辟入裡的專業。
趙衰能提出並慷慨陳述「德義」,薦而樹立起「元帥」的標竿…這是高屋建瓴的宏觀。
重耳能感受趙衰的「德義」,敬而「師事」之,接受郤穀為元帥…這是靈動敏捷的智慧。

然而,
重耳的智慧並不僅止於「問帥」,還在「問帥」之後連讀兩次的「使」趙衰為卿…那表示重耳有全局構想。
「重耳問帥」…也許一開始重耳只是應付晉楚大戰的權宜之策,但最終成為晉國軍政體制改革的起點。

晉國在晉武公之前只有一軍…《縠梁傳‧襄公11年》「古者天子六師,諸侯一軍」,故合乎規矩。
晉獻公開始建二軍…似乎己經開始超越禮制的規範了。
到了晉文公「作三軍」…《縠梁傳‧襄公11年》「作三軍,非正也」,這是為了迎接霸楚圍宋的非常處置。

「作三軍」若未奉天子之命則不正,但不「作三軍」則無以制楚救宋、更無以維護中原既有的三代道統;
重耳自身處於一種逾禮的尷尬狀態,所以《春秋》、《國語》未書,《左傳》則含糊籠統地記載「作三軍」;
正如《左傳》則含糊籠統地記載「謀元帥」。
雖然《左傳》不好直書,不過顯然是由重耳「作三軍」、重耳「謀元帥」…在重耳內心,對晉國軍政應該有一整套的規劃:建立三軍六卿的軍政合一制度。

關於重耳的全盤規劃,我們從《國語‧晉語四》的「重耳問帥」可以看的很清楚。


一開始《國語‧晉語四》「重耳問帥」…表示在此之前重耳並未找人商量過,只問了趙衰。
而《左傳‧僖公27年》說明的更細一點:「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
一旦趙衰推薦郤縠,重耳立刻接受:命郤縠為中軍將,並且進而命郤湊輔佐…也就是中軍佐;
因為趙衰並沒有推薦郤湊,而中軍「佐」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這應該完全是重耳的規劃、重耳的意志。

《公羊傳‧襄公11年》「三軍者何?三卿也。」

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原本意指:中、上、下三軍的領導為卿,也就是中軍將、上軍將、下軍將皆為卿,合為三卿。
故由趙衰之薦,重耳命郤縠為中軍將,意指封郤縠為卿…因非為天子所命,故《國語》、《左傳》不書卿。

但《左傳》又提到:重耳命郤湊為中軍佐,可能亦指重耳封郤湊為卿,否則就沒有必要特別提到「郤溱佐之」;但中軍佐之卿正如中軍將一樣,皆非為天子所命,故《左傳》亦不書卿。
這樣的話,由重耳為規劃的三軍,就變成了六卿…而六卿皆非為天子所命,不合禮制,所以在《國語》、《左傳》皆不書。


接下來《國語‧晉語四》「(晉文)公「使」趙衰為卿」…表示重耳規劃的三軍將佐皆為卿。
關於「卿」與三軍將佐的關係,
《左傳‧僖公27年》說明的最直接:「(重耳)『命』趙衰為卿,讓於欒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

《國語》稱(晉文)公「使」…因為領軍之「卿」,依叔孫穆子所述應由天子命之,故稱公「使」。
《左傳》稱「命」…避開了下命令的人,好像這是為天子執事而興三軍,故含糊籠統地稱「命」。
而《左傳》在說到趙衰辭「卿」之後,重耳就把「卿」給了欒枝、先軫,其中欒枝是下軍將、先軫是下軍佐;
既然下軍將、下軍佐都是「卿」,那一開始的中軍將、中軍佐亦當是「卿」,實際上這都是重耳的規劃,重耳所規劃的三軍將、佐皆為「卿」,晉國從此「作三軍」、立六「卿」。

《國語》稱趙衰辭「卿」,首先推薦欒枝為「卿」,因為欒枝「貞慎」:
「貞」就是忠「貞」、就是有「德」,「慎」就是謹「慎」、就是守「義」,這順乎趙衰強調的「德義」。
而在《國語》中,趙衰接著再推薦先軫為「卿」,因為先軫「有謀」:
《國語》順便提到晉軍占衛國五鹿之事,因為那是先軫之謀(三代典藉並沒有提及細節,細節可參考《東周列國誌》第39回)。

趙衰為什麼要辭「卿」?
這可說是趙衰身體力行,再度表現出來「以禮讓為國」的「德義」風範。
重耳「使」趙衰為「卿」,當然是一種恩寵,而這是重耳對趙衰一系列非凡恩寵當中的最新一個:

重耳先將女兒嫁給趙衰…趙衰成重耳女婿,這使重耳返晉為君之後,趙衰貴為晉國的駙馬;
重耳再將叔隗嫁給趙衰…趙衰成重耳連襟;
重耳又將原邑封給趙衰…趙衰成重耳返晉為君之後,三代典籍所載晉國第一位受封城邑的大夫。

趙衰知道自己以異姓之疏受到重耳的恩寵太過隆厚了,所以趙衰戒慎恐懼、謙沖禮讓於姬姓之親。
趙衰首先薦帥於姬姓的郤縠,接下來再薦卿於姬姓的欒枝…好為新君重耳安撫留晉的親族,這是趙衰宏揚三代宗法的親親之「德」。

趙衰薦帥只薦一人,但趙衰薦卿共薦有三人之多;
這是因為元帥只有一人,而重耳立帥為中軍將之後,又命了中軍佐,可以惴摩出重耳有意立三軍將佐為六卿,既然重耳己立了中軍二卿,尚餘上、下二軍四卿,所以趙衰一次薦三卿,以供重耳參考。
趙衰在推薦了郤縠、欒枝兩位留在晉國姬姓親族後,終於推薦了與重耳一起外出流浪的舊友:先軫、胥臣。

我們在此會注意到,當初伴隨重耳亡命天涯的賢士,除了狐毛、狐偃兄弟(重耳親舅)與賈佗(應為賈國被晉獻公滅後附晉)外,其他如趙衰、先軫、胥臣、介之推、魏犨、顛頡…皆非姬姓之族。
這是很自然的結果:姬姓宗族在晉獻公時代必然多親近世子申生,即使原先跟從重耳的…也未必會在重耳逃離晉國後繼續追隨到國外。
現在重耳返晉為君,己進入第四年,重耳親政為「作三軍」而立「卿」,趙衰於是優先推薦留守於晉的親親宗室之後,最終再推薦那些伴隨重耳外出的舊友,這是趙衰宏揚三代宗法的朋友之「義」。

重耳理解趙衰所薦的「德義」,也全盤接受了趙衰的「德義」之薦。
重耳依照自己全盤的規劃,依趙衰所薦之序:「乃『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
因為「三軍」、「卿」或未奉天子之令,變得有點敏感、尷尬,故《國語》用「使」、不用「命」;
同時儘量避免「三軍」、「卿」之相關名詞,非不得己用之則能省就省;
所以上面那段話的真正意思是:於是重耳命欒枝為下軍將之卿、先軫為下軍佐之卿。
至於胥臣…重耳也沒忘記,稍後等先軫升上了中軍元帥後,重耳就遞補胥臣為下軍佐之卿。


接下來《國語‧晉語四》「(晉文)公「使」原季(趙衰)為卿」…重耳仍然念念不忘要命趙衰為卿。
只不過趙衰再度推辭、再度「禮讓」推薦伴隨重耳流亡的故舊:狐偃。

我們注意到關於趙衰薦卿的次序,《左傳》與《國語》的記載似乎稍有差異,
其實兩者的內容一致,只是重點不同而點。

《國語‧晉語四》的重點在「德義」、在趙衰所尊宗法價值的「德義」;
《左傳‧僖公27年》的重點則在「史實」、在當世君臣上下人倫的「史實」。

《國語‧晉語四》依時間順序記載:趙衰所尊宗法價值的「德義」。
首先重耳「問」帥於趙衰:趙衰「以禮讓為國」論述「德義」…尊宗法親親薦郤縠;
接著重耳「使」趙衰為卿:趙衰「以禮讓為國」展示「德義」…尊宗法親親辭卿先薦欒枝,再薦先軫、胥臣;
最後重耳再「使」趙衰為卿:趙衰「以禮讓為國」再述「德義」…尊宗法親親辭卿薦狐偃。

《左傳‧僖公27年》則依官階順序記載:按當世君臣上下人倫的「史實」。
首先重耳「謀」帥於趙衰:趙衰論述「德義」,
重耳「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左傳》依官階順序,首述重耳命中軍元帥、中軍佐。

接著重耳想命趙衰為卿、為上軍將,但趙衰辭謝、推薦他人…《左傳》跳過,留到最後敘述。
等重耳再想命趙衰為卿、為上軍將,可是趙衰再度辭謝、推薦狐偃;
重耳「『使』狐偃將上軍,讓於狐毛而佐之」…《左傳》依官階順序,次述重耳命上軍將、上軍佐。

最後重耳「『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左傳》依官階順序,後述重耳命下軍將、下軍佐。

剛剛我們說明了《左傳》與《國語》的記載為什麼會稍有差異,
主要是因為《左傳》依官階的高低記事,而《國語》依事件發生的先後記事。

至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不協調的狀況?
主要因為這是三代中國諸侯:自「作三軍」、自立「元帥、自命領軍之「卿」…一切都是第一次:沒有先例、沒有章法,上下彼此的想法沒有溝通,所以才發生趙衰連續兩次辭卿的狀況。

趙衰第一次辭卿時,
是他薦郤縠為元帥,而重耳不但命郤縠為中軍將又命郤湊為中軍佐,但未宣佈他們為卿。

當重耳「使」趙衰為卿時,
趙衰會想到剛剛重耳任命的中軍元帥、中軍佐應該皆為卿,而這回重耳想要任命的應該是上軍將、上軍佐為卿,沒想到重耳任命的竟是下軍將、下軍佐…這應令趙衰以及所有在場的人意外。

狐偃是重耳的親舅,和兄長狐毛一同追隨重耳流亡19年;
狐偃是追隨重耳的賢士中…與重耳關係最親、年紀最長、貢獻最多、最受敬重、也是家族犧牲最大的(狐毛、狐偃之父狐突受晉惠公之逼,不肯召狐氏兄弟回國而死);
趙衰辭卿時,在流亡故舊中:薦先軫、胥臣,未薦狐偃,應該不是忘了狐偃或看輕狐偃,而是特別看重狐偃。

按周禮:司徒、司馬、司寇、司空是標準的官制。
重耳「作三軍」所立之中軍將(元帥)、中軍佐,趙衰會認為:那是為了救宋、遏楚,屬於一種臨時任務編組;
狐偃的年紀太大了,不適合親冒矢石,並且狐偃的地位非他所能推薦,那應由重耳親命司馬以總戎務。
這才是趙衰一開始未薦狐偃的原因吧!

即使重耳「使」趙衰為「卿」,相信趙衰仍然會認為:狐偃不適任三軍將佐之卿、亦不適降格為上軍將之卿;
但當趙衰薦卿後,重耳違背常情只命欒枝、先軫為下軍將佐,而保留了上軍將佐…那就令人費思量了,
因為胥臣並不夠份量為上軍將…難道重耳是想要保留上軍將給狐偃?

可是當重耳二度「使」趙衰為「卿」,一切就明朗了:重耳就是想要保留上軍將給趙衰;
而依重耳對趙衰倚重的情形看來,這三軍將佐的卿位並非任務編組的臨時之卿,若果真如此,那重耳就有可能不另立司馬之卿了…;
想到此處,趙衰打定主意堅辭卿位,把最後的、也就是地位比較高的上軍將之卿位…以「德」之名薦給狐偃:
《國語‧晉語四》「夫三德者,(狐)偃之出也。以德紀民,其章大矣,不可廢也。」

重耳也接受了趙衰以「德」之薦,「『使』狐偃為卿」。
而狐偃也推辭說:
「(狐)毛之智,賢于臣(狐偃),其齒又長。(狐)毛也不在位,不敢聞命。」《國語‧晉語四》
於是重耳:「乃『使』狐毛將上軍,狐偃佐之。」《國語‧晉語四》
這是在趙衰「以禮讓為國」展示「德義」的感召下,狐偃現學現賣表現出了親親尊長的之「德」。

「薦帥」…指的是三代晉國的趙衰「薦帥」。
趙衰「薦帥」…薦的好像是「元帥」:郤縠,
可是郤縠在冬天剛被推薦為元帥,次年二月還來不及真正參與晉楚之戰就過世了。
因此,
趙衰「薦帥」…其所薦的重點實際上並非「元帥」之人,而在「元帥」的內涵:「德義」。

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德義」。
中國人心中有「德義」、西方人心中有「德義」…差別在於:中國人會論述心中的「德義」,西方人比較不常道出心中的「德義」;特別是在討論涉及到外交、軍事的範疇。

其實講到中國人會論述心中的「德義」:
應該只有三代中國人或帝制中國人較會論述「德義」、現代中國人追隨西方己經較不常說出心中的「德義」。
這…應該是因為秦漢至明清的帝制中國有價值體系上的弱點,造成近代中國的積弱;
使得現代中國人喪失了自信,幾乎放棄了三代中國固有的價值體系,故而不再堅持說出內心蘊藏的「德義」。
身為積弱未銷們現代中國人,我們實在需要更多、更深的自省。

趙衰「薦帥」…其所薦的是「德義」。
趙衰是在三代中國開始趨向禮崩樂壞之際,在一個涉及外交、軍事的場合中:以「德義」論兵、以「德義」薦帥;
郤縠雖逝,重耳以「德義」帥師終於城濮敗楚,肇始晉國伯夏的鴻基,這…應是趙衰善於「薦帥」之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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