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與「渡」之異同結論（八）

5﹒古人可以用假借字「度」今人卻不可以的問題

    我們整理一下「渡」假借做「度」的起始時間可以發現：從西元前兩世紀起「渡」的本義「濟渡」可以用假借字「度」；從西元五世紀起「渡」的引申義「通過（由此地到彼地）」可以用假借字「度」；從西元十世紀起「渡」的引申義「經過（由此時到彼時）」可以用假借字「度」；從西元十二世紀起「渡」的引申義「引導（由此境界到彼境界）」可以用假借字「度」；而晚到西元二十世紀才有的「渡」的引申義「引渡（由此國到彼國）」不可以用假借字「度」；從動詞「濟渡」轉為名詞「濟渡處」或「濟渡的工具」不可以作假借字「度」。這正符合「語文運用逐漸轉變」的歷程。

    既然符合「語文運用逐漸轉變的歷程」，為什麼會有「古人「渡」的引申義「通過（由此地到彼地）」可以用假借字「度」，而今人卻不可以呢？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呢？

    「古人可以今人卻不可以」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可以的呢？未經詳細調查前，我們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開始不可以的，是哪個人或哪個命令禁止這麼寫的；因為沒有人做過這個調查與研究，所以我們一無所知，只能猜測著說：大概是大家不再用假借字「度」了。果真如此嗎？為什麼會「大家不再用假借字『度』」呢？我心中萬分疑惑，但是卻無可奈何！只能設法解決這個問題。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解決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繼續維持不可以」，另一個是「讓不可以變成可以」。

    先談繼續維持不可以的方法，只要放任不管，做起來很容易，只要「繼續承認」今天「通過（由此地到彼地）」的「渡」不能再寫假借字「度」的現實就好了。不過這樣一來，將留給後代子孫「為什麼古人可以我們就不可以」的遺憾，恐怕有些人會「問心有愧」，要「於心不忍」！

    那麼用「讓不可以變成可以」的辦法吧！只要在《重編國語辭典》、《國語辭典簡編本》、《新華字典》、《異體字字典》、《現代漢語詞典》、《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中華語文知識庫．中華語文大辭典》…等兩岸重要詞書字典做妥善修訂；把「通過（由此地到彼地）」的「渡」可以寫假借字「度」的訊息公布出去就好了。

    有人認為「讓不可以變成可以」的問題在語詞的混淆，例如：「過度」是「超越適當的限度」，「過渡」是「事物移轉的過程」；如果「過渡」可以寫成「過度」，則將來會有「詞義混淆」的現象，看見「過度」不知道是「超越適當的限度」還是「事物移轉的過程」。

    實際上多義詞是目前早已存在的現象，例如：單字多義詞的「上」，既是「表示方向或位置」也是「物體的表面」，更是「表示範圍或某方面」、「由低處往高處升」、「向前前進」、「就職赴任」、「安裝」、「塗抹」、「達到」…；「下」既是「低處、底部」也是「地位較低隸屬於人者」，更是「內面、裡面」、「某個期間或時節」、「計算動作次數的單位」、「由高至低降落」、「放入投入」、「拆卸除去」、「謙抑謙讓」、「輕視」…；「前」既是「臉所向的正面」也是「次序在先的」，更是「過去較早的」、「前任的簡稱」、「未來的」、「向前走」…；「後」既是「與前相對的空間位置」也是「與先相對的時間」，更是「時間較晚的未來」、「次序位置近末尾的」、「遲的晚的」、「落後的」、「延緩趕不上的」、「摒棄排除」；只是常用的「上、下、前、後」都有這麼多的字義，但是我們不會受到「字義混淆」的困擾。「杜鵑」既是「花名」也是「鳥名」、「投靠」既是「前往依靠」也是「投向」、「作弄」既是「戲弄」也是「故意播弄」更是「謀害」、「歡喜」既是「快樂高興」也是「喜愛」、「大人」既是「相對於小孩的成年人」也是「相對於小人一般人顯得巨大的人」，更是「對父母或尊長的稱呼」、「對權貴或官吏的稱呼」、「對德高望重或地位尊貴者的稱呼」；這些常用的語詞也有許多的詞義，我們並不會受到「詞義混淆」的困擾。那麼為甚麼要擔心「通過（由此地到彼地）」的「渡」寫成假借字「度」會造成的「過度」詞義混淆，怕以後看到「過度」不知道究竟是「超越適當的限度」還是「事物移轉的過程」呢？實際上語文使用是用一整句話來表示意義的，整句話有前後文，我們根據前後文就可以辨別，不會發生詞義混淆的情況；例如「憂慮過度」或「過度憂慮」都不會是「過渡」的假借，「過度開發」也不可能是「過渡」的假借，有了「憂慮、開發」做前後文，就知道這個「過度」不是用假借字，不是「事物移轉的過程」；又例如「過渡政府」、「過渡期」也不會是「超越適當限度的政府」、「超越適當限度的時期」，這是可以從後文「政府」、「期」判斷的。

   「通過（由此地到彼地）」的「渡」開放可以寫成假借字「度」以後，真正的疑惑恐怕是：怎麼讓「不可以變成可以」就消除「古人可以用假借字「度」而今人卻不可以」的抱怨。

    我們都知道：語文使用習慣是個別的、是自由的，絕非「定個法律條文」、「發個行政命令」就能改變的，我們只能「不再禁止『渡』的引申義『通過（由此地到彼地）』用假借字『度』」，讓使用者自由選擇。

    那麼這樣的結果會怎樣呢？當然「不再禁止」是「柔性」的宣告，不是「硬性」的規定，這樣「柔性」的宣告當然會產生使用情況分歧的現象：有的人會選擇仍舊不寫假借字「度」，有的人高高興興地選擇改寫假借字「度」。仍舊不寫假借字「度」的人，會繼續使用本字「渡」，這就暗合語文教育「破假立真」的方針，不會抱怨不能寫假借字「度」；改寫假借字「度」的人當然不會再抱怨不能寫假借字「度」了。

    說起「渡」用假借字「度」其實是古人「寫別字」，不是真正的「假借」；《說文解字．序》說：「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意思是說：假借都是無本字的，本來沒有那個字，找個「同音字」來做那個字用；就像本來沒「縣令」的「令」字，就用「律令（法律條令、法律命令，秦、漢時期的用語，見於《史記．蕭相國世家》『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令典（好的典章法度，秦、漢時期的用語，見於《左傳．宣公十二年》『蒍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的「令」字做「縣令」的「令」；本來沒「縣長」的「長」字，就用「尊長（輩分或地位高的人，秦、漢時期的用語，見於《禮記．少儀》『尊長於己踰等，不敢問其年』）」、「長者（年紀較大或輩分較高的人，秦、漢時期的用語，見於《孟子．告子下》『徐行後長者謂之弟』，司馬遷〈報任少卿書〉『側聞長者之遺風』）」的「長」字做「縣長」的「長」（「縣令」、「縣長」都是秦、漢法令規定的縣級首長。《通典卷三十三．職官十五》：「凡縣，萬戶以上為令，減萬戶為長，…皆秦制也，漢因之」）。那麼本來就有「濟渡」的「渡」字，就該寫作「猶渡江河亡維楫」，賈誼卻在匆忙之中寫作「猶度江河亡維楫」，這是寫了「別字」；學生「寫別字」跟「寫錯字」一樣，老師就該改正的；但是中國學風多尊古而卑今，後人不好說賈誼「猶度江河亡維楫」裡寫了「別字」，只好創「有本字假借」加以掩飾，而違背「本『無』其字依聲託事」的假借定義。語文教育不能「尊古卑今」，也不可「遵今賤古」，必須「唯『是』是從」――只應該教學生學習最正確的字詞。學生「寫別字」老師就應該改正，古人「寫別字」今人也應該改正，最少不要盲目相信「有本字假借」的說法，再像古人一樣「寫別字」；既然有「濟渡」的「渡」字，就該用本字「渡」，不要再寫「度江河」、「暗度陳倉」、「度日如年」、「光陰虛度」、「度小月」、「歡度佳節」、「超度」、「普度」、「度化」、「剃度」。這就是「破假立真」――破除古人寫有本字假借字「度」的惡例，建立書寫本字「渡」的好習慣。這些「自動」不寫假借字「度」的人，當然不會覺得寫本字「渡」是「委屈」，也就不會抱怨「古人可以用假借字「度」而今人卻不可以」了。至於高高興興地改寫假借字「度」的人，不會再受寫本字「渡」的委屈，當然也不會抱怨「古人可以用假借字「度」而今人卻不可以」。這麼一來我們不是把問題徹底解決了嗎？

三、究竟是「渡假村」還是「度假村」？

    最後回到「渡假村」還是「度假村」的問題上。

    就現在的語文使用情況而言，「渡」的引申義用於「時間」的「經過（由此時到彼時）」是可以寫假借字「度」的；例如：「度過暑假」、「歡度佳節」、「虛度光陰」、「度日艱辛」，而現在的語文使用情況不能寫假借字「度」的是「交付」之義的「引渡、讓渡」，「泊船處」之義的「渡口、古渡、官渡」，「船隻」之義的「渡船、渡輪、擺渡」，以及「通過（由此地到彼地）」，例如：飛渡、渡過、過渡、飛渡關山，不可寫作：飛度、度過、過度、飛度關山。

    因為「渡」由「通過」廣泛化成為「經過（由此時到彼時）」的「渡日」也可以寫成假借字「度日」，兩字既然是假借關係，在假借的範圍內兩個字是相同的；司馬遷在《史記》裡「濟渡」之義寫本字「渡」的有101次，用假借字「度」的有28次；而且在「度」做「渡」的假借字的時候，還有用假借字與不用假借字交錯的情況，例如：〈項羽本紀〉的「渡兵汜水」在〈高祖本紀〉用假借字作「度兵汜水」；在〈高祖本紀〉與〈淮陰侯列傳〉的「未渡平原」，到了〈田儋列傳〉換用假借字「度平原」，在〈酈生陸賈列傳〉也用假借字「度兵平原」；〈高祖本紀〉「漢王從臨晉渡」及〈魏豹彭越列傳〉的「渡臨晉」，在〈淮陰侯列傳〉裡改用假借字「欲度臨晉」；好像寫本字「渡」與寫假借字「度」是任意使用的；那麼「經過（由此時到彼時）」的「渡」要不要寫假借字也是可以任意使用的；「渡假村」可以寫成本字「渡假村」，也可以寫假借字「度假村」。   

    有「渡假村」與「度假村」的不同是「渡」的引申義「經過（由此時到彼時）」可以寫假借字「度」所造成的，在符合假借的條件之下，「本字」與「假借字」是相同的，是可以隨便人愛寫哪個字就寫哪個字的；因此，以後不要看人家寫「度假村」用假借字「度」就覺得奇怪，而臺灣的「渡假村」寫本字「渡」也不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