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複」與「覆」的異同(三十六)
六、「復」字的今義與用法
⒉「復」字在現代仍有本義「返回、回來」之義
《爾雅.釋言》:「復:返也」,「返也」就是「返回、回來」,是「復」字的本義。
《左傳.僖公四年》作:
「四年春,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師進,次於陘。」
「四年春」是「魯僖公四年(齊桓公三十年、楚成王十六年,656B.C.)的春天」;
「齊侯」是「齊桓公,姜姓齊氏名小白(?—643B.C.)齊國第十五位國君,春秋五霸之首」;
「諸侯之師」是「諸侯的聯軍,據『春秋經文: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是齊桓公率領魯僖公、宋桓公、陳宣公、衛文公、鄭文公、許穆公、曹昭公的聯軍」;
「侵蔡」是「侵入蔡國、攻打蔡國」;
「蔡潰」的「潰」是「潰敗,被打敗」,「蔡潰」是「蔡國潰敗」;
「遂伐楚」的「遂」是「於是、接著」,「楚」是「楚國(1115—223B.C.)是先秦時期在長江流域的諸侯國,國君羋姓熊氏,周成王封楚人首領熊繹為子爵開始建國」,「遂伐楚」是「接著攻打楚國」;
「楚子」是「當時楚君,子是爵位,即楚成王(?—626B.C.),羋姓熊氏名惲,楚文王與息媯之次子,672B.C.殺其兄杜敖而即位」;
「使與師」的「使」是「派使者,至於使者有謂即大臣屈完,恐不可靠」,「與」音ㄩˋyù,是「干涉、干預」的意思,「使與師」是「派使者干預齊國伐楚」;
「言曰」是「傳話說」;
「北海」是「泛指北方最遠之地」;
「南海」是「泛指南方極遠之地」;
「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是「瘋」的假借,引申有「受驚嚇瘋而發狂奔馳」之義,「馬牛」是「或馬或牛」,「及」是「牽涉」,「風馬牛不相及」是「發狂奔馳的馬或牛也不會跑到對方的地域,比喻彼此距離遙遠毫不相干」;
「不虞」是「料想不到」;
「涉吾地」的「涉」是「進入」,「涉吾地」是「進入我們楚國的地方」;
「管仲」是「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725—645B.C.),今安徽省潁上縣人,春秋時期法家代表人物,時任齊國下卿,地位如宰相」;
「對曰」是「回答說」;
「昔」是「從前」;
「召康公」是「姬奭(生卒年不詳),西周宗室大臣」;
「先君大公」的「大」音ㄊㄞˋtài,是「太」的假借字,「先君大公」是「太公望呂尚(1128?—1015?B.C.),為周武王國師、軍師,受封於齊國」;
「五侯九伯」的「五侯」是「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九伯」是「天下九州之君長」,「五侯九伯」是「全天下的諸侯」;
「女實征之」的「女」是「汝」的假借字,是「你」的意思,「實」是「寔」的假借字,相當於「是」,是「即、就」的意思,「征」是「征伐」,「女實征之」是「你就征伐他」;「夾輔」是「輔佐」;
「賜我先君履」的「履」本是「鞋子」,這裡引申為「管轄的區域」,「賜我先君履」是「要我先君管轄下列的區域」;
「東至於海」的「海」是「海邊」,「東至於海」是「東面到海邊」;
「西至於河」是「西面到黃河邊」;
「南至於穆陵」的「穆陵」是「齊國南邊地名,今山東臨沂沂水縣有穆陵關遺址」,「南至於穆陵」是「南方到穆陵地區」;
「北至於無棣」的「無棣」是「無棣邑,今山東濱州無棣縣」,「北至於無棣」是「北邊到無棣邑」;
「爾貢」是「你的貢品」;
「包茅」是「捆綁成束的菁茅草,是春秋時期楚國的貢物,祭祀時用以濾酒除去糟粕」;「不入」是「沒有入貢」;
「王祭不共」的「王」是「周天子」,「共」是「供」的假借字,「王祭不共」是「天子的祭祀缺乏應有的物資」;
「縮酒」,是「濾酒,把酒中的糟粕濾掉」;
「是征」是「因此來討伐」;
「昭王南征」的「昭王」是「周昭王姬瑕(?—977B.C.),康王之子、成王的孫子,西周第四代天子」,「南征」是「率師南征楚蠻部族」,「昭王南征」是「周昭王南征楚蠻部族」;
「而不復」的「復」是「返回、回來」,「而不復」是「卻沒有回來」;
「寡人是問」是「我為此而來責問」;
「共給」的「共」是「供」的假借字,「供給」是「供應」;
「問諸水濱」是「問水邊上的人」;
「師進」是「齊軍繼續前進」;
「次於陘」的「次」是「駐紮、止宿」,「陘」音ㄒ〡ㄥˊxíng,「楚地名,在今河南郾城縣南」,「次於陘」是「駐紮在陘」。
整段話的意思是說:「魯僖公四年的春季,齊桓公率領魯僖公、宋桓公、陳宣公、衛文公、鄭文公、許穆公、曹昭公各諸侯的聯軍入侵蔡國。蔡軍潰敗,齊桓公就接著進攻楚國。楚成王派遣使者來到軍中,說:『君王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即使是牛或馬發瘋狂奔也不會跑到這裡。沒有想到君王竟不顧路遠來到我國的土地上,這是什麼緣故?』管仲回答說:『以前召康公命令我們的先君齊太公說:「五侯九伯,你都可以征伐他們,以便輔助王室。」賜給我們的先君管轄的範圍,東邊到大海,西邊到黃河,南邊到穆陵,北邊到無棣。你不進貢王室的包茅,使天子的祭祀缺乏應有的物資,不能濾酒請神,我為此而來問罪。昭王南征到楚地而沒有回去,我為此而來責問。』使者回答說:『貢品沒有送去,這確實是我們楚君的罪過,今後豈敢不供給?至於昭王沒有回去,君王還是問水邊上的人吧!』齊軍繼續前進,駐紮在陘地。」
「昭王南征而不復」的「復」就是本義「返回、回來」的意思。
《黃帝內經.素問.六微旨大論》作:「
帝曰:『何謂邪乎。』
歧伯曰:『夫物之生從於化,物之極由乎變,變化之相薄,成敗之所由也。故氣有往復,用有遲速,四者之有而化而變,風之來也。』
帝曰:『遲速往復,風所由生,而化而變,故因盛衰之變耳。成敗倚伏遊乎中,何也。』歧伯曰:『成敗倚伏生乎動,動而不已,則變作矣。』
帝曰:『有期乎?』
岐伯曰:『不生不化,靜之期也。』」
「《黃帝內經》」是「中國最早的典籍之一,簡稱《內經》,也是中國傳統醫學四大經典之首;作者亦非一人,而是戰國至西漢歷代黃老醫家傳承增補發展創作而來的;冠以『黃帝』之名足以說明中國醫藥文化發祥之早」;
「帝曰」是「黃帝說,此託名黃帝、歧伯以示發祥之早,非真黃帝與歧伯之語」;
「何謂邪乎」的「乎」是「表示疑問的句末語氣詞,相當於『嗎、呢』」,「何謂邪乎」是「甚麼叫做邪氣呢?」;
「歧伯」是「傳說中的上古醫學家,也是黃帝的大臣,更像黃帝的醫學顧問」;
「物之生」是「物體之所以出生」;
「從於化」是「從化育而來的」;
「物之極」是「物體之所以達到最高點」;
「由乎變」是「從移動變易而來的」;
「變化之相薄」是「移動變易與化育相接近起作用」;
「成敗」是「成功或失敗」;
「之所由」是「的由來、的原因」;
「氣有往復」的「氣」是「維持生命機能的生物能,氣血」,「復」就是本義「返回、回來」,「氣有往復」是「氣血有來有回」,引申有「氣血之順逆」的意思;
「用有遲速」的「用」是「起作用、發揮功能」,「遲」是「遲緩、慢」,「速」是「迅速、快」,「用有遲速」是「起作用有快有慢」;
「四者」是「氣血的順、逆、快、慢」;
「之有而化而變」是「氣血的有無及變化」;
「風之來也」的「風」是「風邪,一種外感致病的因素」,「風之來也」是「風邪的來源」;「盛衰之變」是「變得強盛或衰弱」;
「成敗倚伏遊乎中」是「成功和失敗相互為因果,卻潛藏於事物之中」;
「成敗倚伏生乎動」是「成功和失敗的結果是由活動決定的」;
「動而不已」是「活動不停止」;
「則變作矣」是「那變化就會不斷的發生了」;
「有期乎」是「這個活動有停止的時候嗎」;
「不生不化」是「停止化育也停止移動變易」;
「靜之期」是「停止的時候」。
整段話的意思是說:「
黃帝問道:『什麼是邪氣?』
岐伯說:『物體的產生,是從化育而來的,物體之所以達到最高點,是從移動變易而來的,移動變易和化育互相接近起作用,乃是成功或失敗的根本原因;所以由於氣血的往來進退,作用的緩慢與迅速,這個順、逆、遲、速,就產生了氣血的有無及變化,這就是風邪的來源了。』
黃帝說:『氣有遲、速、順、逆,所以發生風邪入侵,有化育和移動變易,是由於氣的盛衰變化所致。但是成功和失敗相互為因果,卻潛藏於事物之中,那是怎麼回事啊?』
岐伯說:『成功和失敗的結果是由活動決定的,活動不停止,那變化就不斷的發生了。』
黃帝又問:『這個活動有停止的時候嗎?』
岐伯說:『停止化育也停止移動變易,就是活動停止的時候了。』」
「故氣有往復用有遲速」的「復」就是本義「返回、回來」的意思。
班固〈東都賦〉中有一段說:
「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勳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班固」是「字孟堅(32—92A.D.),扶風安陵人,班彪之子,班超之兄」;
「〈東都賦〉」的「東都」是「東漢東都洛陽」,「〈東都賦〉」是「描述東都的一篇賦體的文章,賦中用假想人物描述東都的繁華,歌頌漢朝的國勢」;
「紹百王」的「百王」是「歷代所有的帝王」,「紹百王」是「繼承歷代所有的帝王」;
「荒屯」的「屯」是「囤」的假借字,「囤」是「積聚、儲存」,「荒囤」是「荒廢了的囤積,指荒廢了的事功」;
「因造化」的「因」是「順隨,順應」,「造化」是「化育萬物,常指大自然、天意」,「因造化」是「順應大自然」;
「蕩滌」是「清除掃蕩,指除去弊政」;
「體元立制」的「體元」是「遵循天地本原之道」,「體元立制」是「以天地本原之道創立制度」;
「繼天而作」是「繼承上天意旨而付諸實行」;
「系唐統」的「系」是「接續、繼承」,「系唐統」是「繼承唐堯的傳統」;
「接漢緒」的「接」是「連續、連接」,「接漢緒」是「連續前漢的功業」;
「茂育群生」的「茂」是「繁盛、旺盛」的意思,「茂育」是「旺盛的繁衍滋長」,「群生」是「一切的生靈」,「茂育群生」是「使一切的生靈旺盛的繁衍滋長」;
「恢復疆宇」的「恢」是「大,引申為完全」,「復」是「返回、回來」,「恢復」是「完全返回原貌」,「疆宇」是「四方疆域」,「恢復疆宇」是「讓四方的疆域完全的返回原貌」;「勳兼乎在昔」的「勳」是「功勳」,「勳兼乎在昔」是「功勳超過前代的明主」;
「事勤乎三五」的「事」是「事蹟」,「三五」是「三皇五帝」,「事勤乎三五」是「事蹟勝過三皇與五帝」。
整段話的意思是說:「繼續歷代荒廢了的事功,順應大自然而滌蕩弊政;以天地本原之道創立制度,繼承上天意旨而付諸實行;繼承唐堯的傳統,連續前漢的功業;使一切的生靈旺盛的繁衍滋長,讓四方的疆域完全的返回原貌;功勳已經蓋過前代明主,事蹟已經超過三皇五帝。」
「茂育群生,恢復疆宇」的「復」就是本義「返回、回來」的意思。
「恢復」一詞最早就是見於東漢班固的《東都賦》「茂育群生,恢復疆宇」;而班固《東都賦》在「賦」體創作上增加對偶而減少散文句式,以四六句為主,在這一段也很明顯,「茂育」對「恢復」,「群生」對「疆宇」,「茂」是「旺盛」對「恢」的「完全」,「育」以「繁衍滋長」對「復」的「返回原貌」,其對偶非常工整,也順便說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