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粉袋內褲
電影「悲情城市」裡有一段對話,大意是:日本戰敗後,有人取下日本國旗做內褲,結果紅太陽正好落在褲襠上,猶如紅屁股一般。用日本國旗做內褲的時候,我尚未出生,所以無緣目睹;但印有中、美兩國國旗,又有雙手相握圖案,及標明「Weight 5 kg」字樣的麵粉袋內褲,卻是我親身經歷。
民國四、五十年間,台灣是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般家庭除了溫飽外,談不上豐衣足食,所以能省則省,能利用的東西都不會輕易丟棄。當時,美援物資深入民間,三不五時可以到教會或里辦公處(註一),領取麵粉、泡好的牛奶、牛油、聖誕卡片……等東西;有人便把麵粉袋拿來做內褲,即所謂的「麵粉袋內褲」,由於耐磨、好穿,深受人們喜愛,於是有廠商專門生產麵粉袋的布料,供作內褲出售,一樣受到消費者的青睞,雖然沒有國旗、圖案及字樣,我們仍然稱它為「麵粉袋內褲」。
台灣光復後,父親(當時稱呼「多桑」)便不再入坑挖礦,改行賣成衣,其中「麵粉袋內褲」便是我們家銷售的強項,每天大約可以賣出20件,每件約有2元的利潤,每天賺40元,就可以讓我們過著小康的生活(註二)。為求自製自銷,家裡購置2台縫紉機,母親把批來的麵粉袋布料,加以裁剪,由兄弟姊妹輪流縫製,當時我年僅10歲,即投入家庭生產線。記得母親規定,每天至少要做6件內褲,而且經過檢查通過後,才可以外出玩耍;否則成品有瑕疵,必須拆掉重做,由於重做所耗的時間數倍於新做一件,因此起步認真縫製,就不會影響遊戲的時間。
讀中學時,我的制服學號,都是自己一針一線綉上去,既美觀又耐用,沒有人相信那是我綉的。高中畢業後,參加在成功嶺的大專集訓;有一天,班長利用夜間兩個小時,要大家手縫2件名牌及臂章,我只花10分鐘便全部縫畢,有些同學還不知如何下手?於是,班長便要我協助他人,記得我幫了6位同學之後,還有人尚未完成。畢竟是男孩子,沒有學過家事課,或許也從未看過別人縫衣服,確實情有可原。我就看到一個同學,不會用中指打結,而是像童子軍結繩一般;縫完也不會用線繞針一圈作結,而是把線剪斷,兩線再綁在一起;如此一來,當然耗時。大家都以為我是學裁縫的,我只好回應:「學裁縫的,怎麼會上成功嶺。」
小時候,多桑希望我繼承衣鉢,從事成衣買賣;母親希望我小學畢業後,當個學徒,將來可以成為一位西服師傅。只因我在校成績優良,父母禁不起鄰居親戚(註三)的勸導,才咬緊牙關,繼續讓我升學,最後我的職業,與父母的期望相去甚遠。如今,我早已離開職場,過著退休的生活,回想小學畢業後,若繼續發揮裁縫的天賦,現在究竟是怎樣,是比較好?還是比較壞?誰也無法預料!
不過,小時所學的縫紉對日後工作,也不全然沒有幫助,至少凡事養成一種「頂真」的態度,總希望精益求精,好還要更好;否則,忽略「慎始」,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的困擾,終至得不償失!
註一:九份里辦公室位於豎崎路上,電影「無言的山丘」的「萬里紅酒家」就是用里辦公室的外表作為場景。
註二:我讀小學期間,算過著小康的生活,無奈多桑罹患礦工常有的「矽肺症」,在我小學6年級時病逝,從此家裡陷入困境。
註三:我嬸嬸擔任小學老師,經常勸父母要讓我繼續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