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森林裡住了一種鳥,奇醜無比的外表、尖銳的獠牙、呼風喚雨的大翅膀,有勇氣靠近的人,才能乘著牠飛翔到沒有盡頭的遠方……
女孩覺得自己病了。
她坐在角落的位置,食不知味地享用看來十分可口的水果鬆餅和本日咖啡,她滿心期待地望著門外──也許過一會兒,插畫的主人會回來,帶走他遺落在桌上的作品?
希望終究是落空了。
等了幾個小時,女孩悵然若失地走出咖啡館,信步來到不遠處的河濱公園。
接近黃昏的河濱公園聚集著悠閒的熱鬧,打籃球的少年,騎單車的人兒,放學後沿著河堤走回家的孩子……女孩真心愛著這樣的風景,當自己摘下色片用嶄新的姿態重新觀察這座城市,竟是出乎意料的可親可愛……只不過,揣在口袋裡的手機,怎麼還不響呢?
正這麼想著,電話鈴聲心有靈犀似的響起,心臟撞擊──會是他嗎?開頭的第一句,該說什麼好呢?該用輕鬆的語調說聲「嗨」,還是故弄玄虛地等他先開口?他又會如何稱呼自己?他還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萬千思緒瞬間湧入腦中,她懊惱起自己怎麼從沒想過應該事先練習?鈴聲的節奏似乎越來越急促了,女孩心一橫,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按下通話鍵,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拿到法國新銳插畫家的版權了!」姊興奮的語調衝過耳膜傳入腦海。女孩霎時鬆了口氣,排山倒海的失落感和無力感同時佔據體內,她仰著頭癱躺在草地上,聽著姐姐絮絮叨叨的話語,卻一個字也沒聽懂。
「約了朋友,一起到陽明山看夜景吧!慶功、慶功!」
女孩拿著手機點點頭,結束通話後好一會兒才站起身,緩慢移動。
離去前,她不經意地回頭一瞥,奇異的景象如磁鐵般吸引了視線,河畔所有人物、樹木、球場的籃框、鐵銹的欄杆、旋轉的單車輪、鋪著柏油的路面、緩緩流動的河水、天上快速移動的雲朵……無論動態或靜態,全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女孩不自覺露出了笑容,連笑容都鑲上了金邊,成了路人眼中驚嘆的美麗。
姊說的朋友是鄰村的同鄉,後來在聯誼派對裡相認。「上回聽他說公司裡有個業務,也是同鄉……」姐姐們在身旁碎碎討論,女孩掛念著紙條,心不在焉地敷衍應付。
「哪個村的?」姊二好奇問。
「記不得了……」姊皺起眉努力思索著,試圖從腦汁中擠出個蛛絲馬跡。「對了,好像是龍老師家的孩子!」
「龍老師家的孩子……小時候不是和妹挺好?」姊二說。
女孩這才回過神,不可思議地望著面前的姊姊們。「龍老師?」
「龍老師一家搬到台北的時候妹還小,應該記不得了吧。」姐姐轉過頭取笑:「妳以前可是小哥哥長、小哥哥短的緊跟在人家後頭呢!」
女孩實在訝異,不好意思說自己記得可清楚了,初抵台北的那天,還在林森北路的居酒屋遇見──多虧了龍老師前幾年寄給父親的那張全家出遊照之賜。沒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竟似繞了地球一大圈才發覺近在眼前。
「那……妳們見過面了嗎?」女孩不動聲色地試探。
姊搖頭。「每回約了見面都碰上臨時出差或加班什麼的,從沒遇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說不定他待會兒就出現了!」姊二福至心靈。
「真那麼有緣就好了!我們在台北那麼久都見不著,妹一出現就遇著了……」
姊的話讓女孩原本滿懷期待的心倏地下沉,她想起跟隨著自己走出咖啡館那一路迆邐的惆悵。
是啊,也許自己和小哥哥註定會錯過,搞不好他壓根兒忘了她的存在,在居酒屋交給他的紙條也是枉費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被留在原地的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這些年來未曾捎過隻字片語,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