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昔蘭尼之旅(2)

Introspection by Estas Tonne

§ 01阿波羅聖城的晨光

清晨，陽光從東南方的高地斜照下來，照亮阿波羅聖域前的石階。

神殿還只是早期的石木結構，柱身略帶粗糙，但端莊寧靜。

聖泉在晨光下微微蒸騰，水面倒映著岩壁，祭司以潔白的酒灑向祭台，城邦少女捧著鮮花，準備獻給阿波羅。

一頭白色小羊站在陰影中，似乎對人群充滿好奇。

 

聖域不喧鬧，只有風穿過柱列的聲音。

畢達哥拉斯靜靜站著，看著光線滑過每一塊石板。

這裡沒有海風的鹹味，只有高地乾燥、明淨的氣息。

 

§ 02上城區的眺望平台

沿著斜坡往上，昔蘭尼的上城區高聳在整座丘陵的邊緣。

山風吹拂茅草，聲音輕輕的、像耐心的搔耳。

從平台眺望，遠處的利比亞高原石灰岩構成的自然峭壁呈現柔和的褐金色，王宮群在陽光下仍保持青銅色的光澤。

從這裡往北望去，可以看到一條白線延伸到地平線，那是大海。

不近，但足以牽引人心。

畢達哥拉斯站得很久，感覺整個城邦像是雕刻在山與海之間。

 

§ 03市集的午後喧鬧

午前，市集開始熱鬧起來。

孩童在攤與攤之間追逐，利比亞婦女售賣染成紅色與褐色的皮革，

來自埃及的商販販賣著紙草卷，塔索斯島陶匠展示深色釉陶杯，腓尼基商人則展示著紫色小瓶，瓶中裝著刺鼻的香料油

 

在眾多攤位中，最引人注意的是 silphium 樹脂攤：

陶罐上蓋有油布，樹脂呈濃厚的金黃褐色，香味濃烈，帶一點辛辣、乾燥與陽光蒸騰過草地的氣息。

商人一邊展示，一邊大聲吹噓：

「這是大地最珍貴的禮物！」

畢達哥拉底下鼻尖，仔細嗅了嗅那香氣。

這味道與他曾經旅行過的任何地方都不同。

 

§ 04 Silphium草原的日落

午後的高地上風更大了。

畢達哥拉斯跟著嚮導走向城邦東北的坡地——

一片半野生的 silphium 群落。

這裡土地乾燥、裂紋細細，帶著白色的石灰岩碎片，成群的鷹在高空盤旋、偶爾發出響亮的鳴叫，

草株一個個高至腹部，葉片呈銀綠色，微風掠過時，整片草海起伏成金綠的波浪。

正值收割時期。 收割者穿著簡單的麻衣，手持青銅刀片。

 

他們先向草原灑上少量水酒或乳酪汁液，象徵敬意；

然後才俯身、輕輕劃破 silphium 的莖。

白色的汁液慢慢滲出，像新生的乳露。

收集者用陶碟小心接住，每一滴都珍貴。

附近站著幾個希臘商人，低聲談著收成。

即便遠觀，他們也不願吵鬧，彷彿破壞了這片草原的神聖。

 

畢達哥拉斯坐在一塊被太陽曬暖的石頭上，看著整個收割過程。

風從草海吹來，帶著辛香，帶著暖意，也帶著某種野地特有的悠遠味道。

有收割者對他點點頭：

「異鄉人，這是我們的寶物。每年它自己長，自己死，我們只採取它願意給的。」

 

畢達哥拉斯微微一笑。

他沒有回話。

只見日光逐漸繞過丘陵，照得草海一片金亮，那幅景象像是整個昔蘭尼在平靜呼吸。

當落日沉入昔蘭尼西面的砂岩丘陵後，整個平原陷入一種紫藍色的寂靜。

遠方，一輪白月升起，照亮整片 silphium 的銀綠之海。

 

§ 05 晚間的城邦

日落後，昔蘭尼城內的路燈以小型油盞點亮。

街道漸漸安靜，清涼的山風帶著夜石的香氣，只剩遲歸旅客的馬蹄與羊鈴聲，遠處廚房傳來的烤麥餅香味

畢達哥拉斯在旅店門前坐著，看星星一顆一顆出現。

他沒有思考、沒有推論——

只是看著天色變暗，心情沉入一種安靜的喜悅。

他知道，昔蘭尼是一座不會讓旅人匆匆離去的城。

 

§ 06 清晨散步

§ 阿波羅神殿（Sanctuary of Apollo）

旭日剛越過昔蘭尼高原的邊緣時，城市尚在晨霧與金光之間若隱若現。

畢達哥拉斯隨著城門打開的聲音走進城內，腳步緩慢，像在閱讀一卷不熟悉但令人著迷的手抄本。

沿著緩坡石階，他先看到昔蘭尼最醒目的建築——阿波羅高地神殿。

柱檐尚不如雅典般華麗，但沉穩而高聳。

晨風將薰香味吹散，帶著乾燥的乳香與雪松氣味。

 

數名祭司正在清洗供桌，將昨夜的灰燼掃入陶甕。

神殿的背後是銜接高原邊緣的峭壁，陽光落在那裡，使整座建築如被金線勾勒出輪廓。

畢達哥拉斯停下片刻，只是靜靜看著。

幾名市民從他身邊走過，向阿波羅方向略略低頭——

這裡的人對神不浮誇，卻帶著某種沉穩的敬意。

 

§ 集市大道（Agora Road）

沿著神殿向南，他走入逐漸熱鬧的集市大道。

混合的氣味迎面而來：剛烤出的粗麥餅香、潮濕的陶土味、橄欖油的清甜、以及來自鄰近山區的山羊奶香。

商人們尚未完全擺好攤子，但交談聲已此起彼落。

一位老陶匠把薄陶壺排在台架上，壺身塗著黑色幾何紋。

另一邊，婦女們將一捆捆乾香草放入籃中，甩出細微的草屑。

 

畢達哥拉斯停在一攤前，看著特殊的金黃色樹脂塊。

商販注意到他的目光說：

「賽爾菲翁(silphium)樹脂，新鮮的。昨夜才從高原收回。要聞聞嗎？」

畢達哥拉斯接過一小塊，香氣辛辣而清亮，像帶著太陽與夜露混合的味道。

他微微點頭，將樹脂放回。

 

§ 城內大道與公共浴場（Public Baths）

穿過集市，是一條寬闊得出乎意料的石鋪大道。

大道兩旁的排水渠流著清澈的山泉水，偶爾可見孩子在渠邊玩耍，雙手撈著水中的小石子。

在大道轉角，一座公共浴場的外牆覆滿白色灰泥，牆上畫著淡藍的海豚與波浪紋。

浴場門口已有幾名旅人脫下外衣，由侍者替他們擦拭腳上的灰塵。

蒸汽從浴場屋頂的縫口緩緩升起，在朝陽裡變成朦朧的白霧。

 

§ 昔蘭尼泉（Kyre Fountain）

再向下走，傳來水聲。 昔蘭尼城邦以其泉水聞名，泉眼在城中形成天然的石槽。

畢達哥拉斯走近時，看見水從岩壁中湧出，透明而帶著藍光，溫度略低，令人精神一振。

婦人們在此洗菜、清潔陶器；一名少年提著象牙柄的水罐取水，背影被朝陽拉得細長。

他經過畢達哥拉斯時，露出好奇的笑容。

 

§ 眺望高原農地

離開城牆前，他順著一段向外的坡道走到高地邊緣。

眼前展開的是昔蘭尼廣袤的農地與丘陵。

一塊塊田地呈現不同的顏色——

寧靜的橄欖灰綠、風中搖曳的麥黃、以及更遠處那片令人難忘的銀綠色 silphium野地。

晨光讓整片大地像從沉睡中緩緩張開眼。

畢達哥拉斯靜立良久，任風從北方吹來，帶著野草香與海洋的鹹味。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踏入了昔蘭尼：

一座充滿光、水、香氣與生命的城市。

 

§ 07 夜行

夜色緩緩在昔蘭尼高地落下時，城市並未沉睡，而像是換上另一層更柔和、更內斂的皮膚。

畢達哥拉斯從寄宿的院落走出，披上薄斗篷，沿著被月光輕刷過的石階，開始在城中閒步。

 

§ 高地邊緣的燈火

城牆上有巡邏的衛士，他們手中鐵籠裡的松脂火光搖曳，把石灰岩牆面照得像是濕潤的銀。

遠遠的海風吹來，帶著冷鹹味，似乎也卷著高原上野生香草的氣息。

在城牆的另一側，整個昔蘭尼平原化為一片深藍的海。

零星的農莊火光在暗夜裡沉浮，像散落的琥珀。

畢達哥拉斯停下眺望，恍惚間彷彿聽到遠處 silphium 野地傳來的細微搖動聲

——但他分不清那是野草，還是風。

 

§ 夜市與流動的小酒館

走入城內後，夜市的聲音開始在巷弄中浮現。

不同於白天的喧鬧，夜市更輕，更帶有秘密的意味。

匠人們把未賣出的陶器照排在架上，點起幾盞小油燈，燈光讓陶壺的黑紋亮得像濕墨。

一條偏斜的小巷內，有一家只有夜裡開的酒館。

屋中飄出微弱的里拉琴聲與木杯碰撞聲。

門口坐著兩名海港工人，他們正分享一壺摻著香草汁的酒，酒面反射著紅橙色的燈光，像是某種液態的夕陽。

畢達哥拉斯從旁走過時，其中一人抬頭，友善地點了點頭，示意若他願意，也可進來坐一杯。

 畢達哥拉斯僅微笑回應，繼續沿著小巷前行。

 

§ 月下的阿波羅神殿

走到中央大道時，他不由自主朝著阿波羅神殿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神殿比白天莊嚴得多。

柱列之間點著數十盞燈火，火光在白石柱上跳動，映出如波紋般的陰影。

幾名祭司正在階下焚燒香料，煙霧沿著柱子往上升，如同金線縈繞。

畢達哥拉斯在神殿外停下，不打算靠近。他靜靜望著。

風從神殿深處吹來，帶著乳香、麝香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

那是一種讓人不自覺放輕腳步的氣味。

 

§ 水道旁的夜行者

離開神殿後，他沿著城內水道緩步而行。

水道邊緣以白石砌成，夜裡的流水聲顯得特別清晰，像細碎銀片在黑暗裡翻動。

幾個挑水婦人仍在取水，她們邊工作邊輕聲交談。

月光落在她們的水罐上，好像給陶土上了一層薄霜。

一名少女正清洗剛採回的薄荷葉，見到畢達哥拉斯，抬起頭微笑道：

「異鄉的先生，今晚的水特別清。」

她把手指放入水中，水光在她的指節上跳動。

畢達哥拉斯答以短短的致意，心中卻升起一種陌生的平靜。

 

§ 黎明前的沉默

夜色越來越深，他沿著緩坡走向城外高地。

風比先前更冷、更乾，空氣中少了市井的味道，只剩石頭與海的氣息。

站在高地邊緣，他望向平原：

——silphium 野地在夜裡像是一片靜止的海，

——農莊的火光熄得七七八八，

——遠處海面映著月光，一切都沉入一種凝止的寧靜。

畢達哥拉斯把斗篷拉近些，深吸一口氣。

昔蘭尼的夜是安靜的，但不是死寂的；它像是一座城邦在呼吸，只是節奏緩慢、深沉。

他沿著原路步向城中，燈火在巷口逐漸聚攏，彷彿整座城市正把他重新收進懷中。

 

§ 08 月下之舞

夜已深，城市的大部分燈火逐漸熄落。

畢達哥拉斯沿著水道旁的小徑走著，準備返回宿處。

然而當他接近一處低矮的岩洞區時，聽見遠處傳來極輕的節奏聲——

像是指甲敲擊陶盅的清脆響動。

他放慢腳步，順著微弱的光亮走去。

 

§ 岩洞前的燈火

岩洞入口被一叢矮木遮住，火光從枝葉間滲出，像是被困住的金色蛾翼。

當畢達哥拉斯靠近時，一股混合著香草、雪松與酒的氣味撲面而來。

洞外有幾名女子披著長披巾，腳踝戴著細繩編成的小鈴。

她們的臉被月光與火光交錯映照，顯得若隱若現。

有人注意到他的腳步聲，微微側頭。

但沒有驚慌，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辨識他是否懷惡意。

 那一眼過後，她們繼續歌唱。

 

§ 歌聲如風、如泉水

她們唱的是昔蘭尼本地的古老調子，帶著微微顫音，語調高低起伏如丘陵的曲線。

那不是祭祀的嚴肅調，而更像是一種：

——為大地而唱，

——為夜晚而唱，

——為某種看不見的生命流動而唱。

其中一名年長的女子舉起陶盅，以木棒輕擊：

鏗——鏗——鏗鏗…… 節奏柔軟、溫和，像心跳被延緩後的回聲。

畢達哥拉斯忍不住站在遠處聆聽。

 

§ 月光下的舞步

當節奏漸漸明顯，女子們開始跳舞——

不是希臘劇場裡那種大幅度旋舞，而是：

腳尖輕貼地面滑移，肩與腰緩緩擺動，手腕在空氣中畫出圓與弧。

每一個動作都像被月光牽引，帶著某種溫柔的古老律動。

火焰照在她們的長髮與披巾上，光亮在布料邊緣跳動，讓她們看起來像是由光與影織成的生靈。

 

其中一名少女一邊舞，一邊打開掌心，讓香粉緩緩灑落在火邊。

霎時，一股帶甜味的香氣竄起，火焰高了一寸。

短短一瞬，畢達哥拉斯彷彿看見火光在跳舞。

舞至高潮時，女子們繞成圓圈，手牽著手，腳步在地面上敲出輕快而穩定的節奏。

她們的歌聲合在一起，像是一條緩慢蜿蜒的河。

此時，一位披著深色披巾的年長女子走到圈外，她的眼睛在火光裡亮得像琥珀。

她靜靜看著畢達哥拉斯，沒有怒意，也沒有警戒。

只是淡淡地開口：

「旅人，這不是拒絕外人，但這樣的夜，最好在遠處觀就好。」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像在畢達哥拉斯耳邊說。

 畢達哥拉斯微微低頭，退到更遠的一塊岩石後，只留下半影觀看。

他不想打擾，也不想闖入。

 

§ 神祕的尾聲

舞蹈持續了許久，直到火焰忽然低下去，只剩微弱的紅光。

女子們的歌聲也慢慢沉入夜裡。 最後一段歌調輕得像風：

——為地、

——為水、

——為夜、

——為生命留下的痕跡。

隨著歌聲消散，她們一個個離去，像影子收回黑暗。

畢達哥拉斯望著空蕩的岩洞口，夜風正從高原吹下。

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安寧，彷彿剛目睹了昔蘭尼最古老的靈魂片刻地呼吸。

 他沿著夜路靜靜返回城區，遠處的火星逐漸熄滅，只留下月亮清亮的光，陪他走完全程。

 

後記：

這是一段讓感官開放的古代地中海風情之旅。

目前利比亞情勢不穩定，不適合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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