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唐代宗李豫、大曆年間(註),原籍山陽(今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的郤惠連(「郤」音「夕」),原本住在泗上(泛指泗水北岸地域,位於今山東省濟寧市曲阜市),因為郤父曾經擔任河朔(今河北省)境內的官職,就跟著郤父ㄧ同搬到了清河郡(今河北省邢臺市清河縣)居住。郤父不幸於任上過世,郤惠連因過於悲傷以致身形、容貌削瘦得不成人樣,外人見了都為之孝順的表現感動並大加稱讚。當地的廉使(註)聽說後,特地派遣手下的吏員代表前往弔祭,並贈送粟帛等物予以慰問。等到郤惠連守孝期滿、除去喪服後,廉使上表朝廷推薦,朝廷就任命郤惠連擔任漳南縣(原名東陽縣,位於今河北省衡水市故城縣東北)縣尉。
一年多後的一個晚上,郤惠連獨自坐在廳堂時,忽然見到一個身穿紫色衣袍、腰間佩刀的人,逕直走到郤惠連身前,恭敬的說:
「上帝有命,任命大人您擔任掌管命運的人,因此冊立大人您為閻波羅王。」
說著就拿出ㄧ個錦紋箱,將箱中放著的卷軸文書呈給郤惠連,說:
「這就是上帝的命令。」
這份文書的軸用的是美玉鑲嵌著金銀珠寶製成,再用紋錦裝裱而成。紫衣人又將天帝賜贈的象牙笏板、繫印用的紫色綬帶、金龜(黃金製龜形官印)、玉飾腰帶等物交給了郤惠連。郤惠連既高興又害怕,心中非常惶恐困惑,卻也沒時間再多問一句,只能匆匆的接受了這道任命。
郤惠連站在廳堂前方的屋簷下思索時,ㄧ名負責引導賓客的人(註)走上前來,朗聲宣達說(註):
「護衛隨從的吏員兵卒即將抵達(註)。」
接著就見到有數百人,身穿繡有圖案的衣服、額頭上綁著紅色頭巾(註)、左右佩掛著兵器,井然有序的走到郤惠連面前,然後排列成數行,ㄧ起向郤惠連行禮拜見。然後有一個人走上前,說:
「我有幸成為尊使的下屬,特地向您表示謝意。」
說完後又向郤惠連行禮再拜。這批護衛拜見完畢後,就分列左右站立在前方。迎賓人又宣達說:
「五嶽衛兵主將到。」
接著又有ㄧ百多人陸續進入,分別排成五行,所穿的服飾顏色就像五行方位所代表的白、綠、黑、紅、黃等五種顏色,並且ㄧ起向郤惠連行拜見禮。迎賓人又宣達說:
「禮器樂懸吏、鼓吹吏、車輿乘馬吏、符印簿書吏、帑藏廚膳吏等晉見。」
就見約有數百人陸續來到,各自就定位。過了ㄧ會兒,迎賓人宣布:
「諸岳的衛兵、以及禮器樂懸、車輿(註)乘馬等人員已到齊,恭請尊使親自檢閱。」
郤惠連就開口問道:
「諸岳衛兵安在?」
五嶽衛兵們依序先後齊聲應道:
「自有所,自有所爾。」(此處相當於部隊中各連回報時所報告的「步ㄧ連到」、「兵器連到」等)
校閱完畢後,郤惠連隨即下令備馬,於是ㄧ名馬夫牽著ㄧ匹穿戴著金玉裝飾的鞍具的白馬來到。在前方導引、後方跟隨的人員,都是先前那ㄧ批身穿繡有圖案的衣服的人。有數名騎兵在前方的道路兩側率先前行,引導郤惠連朝著東北方向而去,沿路侍衛高呼「閒人迴避」等規矩執行得非常嚴格。就這樣部隊行進了數里路,一路上兩旁約有ㄧ萬多名兵士列隊迎接貴官,有的騎馬、有的步行,都是穿戴金甲、手執兵器,槍槊、旌旗交相輝(註)。不久之後,見前方一處府邸的紅色大門外,有數十名都穿著綠色官服、手持笏板的人,ㄧ起向郤惠連彎腰拜迎。隨行的迎賓人向郤惠連介紹說:
「這幾位是大人的下屬的官吏。」
進入府邸,所有的廳室都張掛著帷帳、簾幕,擺設著桌子、坐榻,就像是王侯居住的地方。郤惠連登上台階進入廳堂,在桌子旁坐下。接著有十名穿著綠色官服的人,各自帶著簿籍、文書,請郤惠連看過做出決定後簽名。
之後,迎賓人引導郤惠連來到東廂的一處院落,那裡的前庭陳列有許多車轎與馬匹。又有鼓、簫等樂器以及符印、鑰匙(註),都整齊的擺放在坐榻之上,並用ㄧ張黃色、有花紋的手巾蓋著。這張坐榻四周都有護欄,就像是城牆上的矮牆。榻上還有一卷以玉簡編成的文書(註),封面用紫金填寫著數字,很像是篆書的字體(註),每個字的筆劃都有著龍飛鳳舞的樣子。等候在旁的主管吏員上前報告說:
「這是閻波羅王受冊封的文書。」
一切安排大致底定後,有一位身穿正式官服的人前來拜謁(註),郤惠連與對方相互行禮請對方入座。客人就座後,對郤惠連說:
「鄴郡內的黃縣南方某佛寺中不久之前圓寂的海悟禪師有大功德,上帝原本決定要冊封他為閻波羅王。然而閻波羅王一職位高權重,下官提出建議,指出大人您(註)有很高的品德,因此上帝在考慮後改變心意,任命大人您擔任閻波羅王、司命主(掌理人的生死)、統管冊立使等職務。下官有幸能位列在大人的下屬官員之中擔任府掾之職(註),所以能侍奉在您的左右。」
郤惠連問道:
「閻波羅王的職位與工作內容是什麼?」
府掾說:
「閻波羅王是地府中最高階、最尊貴的職位,在五嶽和四瀆也是首位(註),總管幽冥的一切事務,若非有奇特之德行之人,是不能被選拔接任此職位的。」
郤惠連想了想,又問:
「我按照陰間的禮儀受冊封此職位,莫非我的肉身已經死了嗎?」
接著想到了妻子兒女,不免顯露出了不快樂、不滿意的神色。府掾見狀已經察覺出他的心思,就對郤惠連說:
「大人面露憂愁之色,是否是因為掛念家中的妻子兒女?」
郤惠連也不隱瞞的說:
「正是。」
府掾說:
「冊封的典禮是在明日舉行,大人您可以暫時回家看看、交代處理後事。然而大人您的這個職位非常重要,希望您不要因為是在陰間而不是在陽間擔任高官而感到遺憾。」
說完便起身告退。郤惠連也隨即吩咐備妥車駕出發要回家,卻突然感覺昏昏沉沉就像喝醉似的,便靠在桌旁打起了瞌睡。等到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漳南縣,這時天邊才剛破曉。郤惠連驚嘆了許久,想著這既是上帝的命令也不能推辭,就將事情經過告訴妻子,要她按照自己的交待趕快準備後事(註)。又向縣令報告說明,但縣令曹某不相信。之後,郤惠連洗了個澡、穿戴好腰帶、衣裳,就躺在床榻之上等死。
到了晚上,縣裡幾名吏員都聽見空中傳來像是颳風下雨的聲響從北方而來,逕直進入郤惠連所居住的房屋內。沒過多久,便聽見屋內傳出了郤妻的哭聲,這才知道郤惠連真的死了。接著便又聽見那風雨聲朝著北方而去。大家都為此感嘆驚駭不已,曹縣令這才相信郤惠連所言,就派遣使者前往鄴郡內的黃縣南邊詢問,果然該處一間名為蘭若院的佛寺中有一位法號海悟的禪師,不久前也圓寂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網路版原文此處的「大應」應為「大曆」,據改之。
註:「廉使」,按察使、觀察使的通稱。
註:「相者」,此處指引導賓客、傳達命令、贊助行禮的人。另指以相術為業之人。
註:「贊」,此處指告訴、介紹。
註:「驅殿」,驅前殿後,即護從、前後護衛的隊伍。
註:「紅額」,詞意待查。參考「抹額」,纏在額頭的頭巾、包裹額頭的髮帶。也稱「抹頭」。
註:網路版原文此處的「車『與』」應是「車『輿』」,據改之。
註:「文繡」,亦稱「紋繡」,古代在絲帛上刺繡,稱爲「文繡」。至漢代在布帛上繡花,才通稱爲「刺繡」。又,「文錦」指文彩斑斕的織錦。即編織時便形成的花紋色彩。與「文繡」有所不同。
「煥」,光彩、鮮明、顯露的樣子。此處應指「顯露」。
註:「管鑰」,亦作「筦鑰」,古代的鎖與鑰匙,野泛指開鎖的工具。
註:「玉冊」,古代冊書的一種,供帝王祭祀告天或上尊號用之,ㄧ般用玉簡製成。或指天子受命的符瑞。或指仙道之書。或指珍藏的祕籍。
註:「篆籀書」,「篆」指篆書。漢字的一種書體,通常包括大篆、小篆,一般指小篆;「籀書」,「籀」音「咒」,又稱籀文、大篆。
註:「簪冕」,冠簪和禮帽。喻指在朝爲官。
註:「執事」,此處應是做為對對方的敬稱。原指從事工作、主管其事。或指有職守之人、官員。或指供役使者、僕從。
註:「賓掾」,古代官府屬員的通稱。
註:「嶽瀆」,亦作岳瀆,五嶽(古代的五座名山:東嶽泰山、西嶽華山、中嶽嵩山、南嶽衡山、北嶽恆山)和四瀆(古代江、淮、河、濟諸水的總稱)的並稱。
註:「理命」,本指敬事天命。 又「理命」即「治命」,指人臨終而神志清明時的遺命。反之人臨終時神智不清時的遺命稱作「亂命」。唐朝時因避諱唐高宗李治的名諱而改稱「理命」。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補遺》.郤惠連
大應中,山陽人郤惠連,始居泗上。以其父嘗為河朔官,遂從居清河。父歿,惠連以哀瘠聞。廉使命吏臨吊,贈粟帛。既免喪,表授漳南尉。歲餘,一夕獨處於堂,忽見一人,衣紫佩刀,趨至前,謂惠連曰:
「上帝有命,拜公為司命主者,以冊立閻波羅王。」
即以錦紋箱貯書,進於惠連曰:
「此上帝命也。」
軸用瓊鈿,標以紋錦。又象笏紫綬、金龜玉帶以賜。惠連且喜且懼,心甚惶惑,不暇顧問,遂受之。立於前軒,有相者趨入,贊曰:
「驅殿吏卒且至。」
已而有數百人,繡衣紅額,左右佩兵器趨入,羅為數行,再拜。一人前曰:
「某幸得為使之吏,敢以謝。」
詞竟又拜。拜訖,分立於前。相者又曰:
「五嶽衛兵主將。」
複(復)有百餘人趨入,羅為五行,衣如五方色,皆再拜。相者又曰:
「禮器樂懸吏、鼓吹吏、車輿乘馬吏、符印簿書吏、帑藏廚膳吏。」
近數百人,皆趨而至。有頃,相者曰:
「諸岳衛兵及禮器樂懸車與(輿)乘馬等,請使躬自閱之。」
惠連曰:
「諸岳衛兵安在?」
對曰:
「自有所,自有所爾。」
惠連即命駕,於是控一白馬至,具以金玉,其導引控御從輩,皆向者繡衣也。數騎夾道前驅,引惠連東北而去。傳呼甚嚴。可行數里,兵士萬餘,或騎或步,盡介金執戈,列於路。槍槊旗旆,文繡交煥。俄見朱門外,有數十人,皆衣綠執笏,曲躬而拜者,曰:
「此屬吏也。」
其門內,悉張帷簾几榻,若王者居。惠連既升階,據几而坐。俄綠衣者十輩,各齋簿書,請惠連判署。已而相者引惠連於東廡下一院。其前庭有車輿乘馬甚多。又有樂鼓簫及符印管鑰,盡致於榻上,以黃紋帕蔽之。其榻繞四墉。又有玉冊,用紫金填字,似篆籀書,盤屈若龍鳳之勢。主吏白曰:
「此閻波羅王之冊也。」
有一人具簪冕來謁,惠連與抗禮,既坐,謂惠連曰:
「上帝以鄴郡內黃縣南蘭若海悟禪師有德,立心畫一冊,有閻波羅王禮甚。言以執事有至行,故拜執事為司命主者,統冊立使。某幸列賓掾,故得侍左右。」
惠連問曰:
「閻波羅王居何?」
府掾曰:
「地府之尊者也,標冠嶽瀆,總幽冥之務,非有奇特之行者,不在是選。」
惠連思曰:
「吾行冊禮於幽冥,豈非身已死乎?」
又念及妻子,怏怏有不平之色。府掾已察其旨,謂惠連曰:
「執事有憂色,得非以妻子為念乎?」
惠連曰:
「然。」
府掾曰:
「冊命之禮用明日,執事可暫歸治其家。然執事官至崇,幸不以幽顯為恨。」
言訖遂起。惠連即命駕出行,而昏然若醉者,即據案假寐。
及寤,已在縣,時天才曉。驚嘆且久,自度上帝命,固不可免,即具白妻子,為理命。又白於縣令,令曹某不信。惠連遂湯沐,具紳冕,臥於榻。是夕,縣吏數輩,皆聞空中有聲若風雨,自北來,直入惠連之室。食頃,惠連卒。又聞其聲北向而去。嘆駭,因遣使往鄴郡內黃縣南問,果是蘭若院禪師海悟者,近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