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典/平面鑲嵌
The Song of Golden Dragon by Estas Tonne
索崔斯是活躍於地中海東西部的殖民探險家和精明商人,專營卡爾基斯的青銅武器、優卑亞的陶器與地中海東部的奢侈品(如埃及的紙莎草、腓尼基的紫染料)。
他深諳如何在不同文化間建立信任、進行交易、並確保貨物安全。
當畢達哥拉斯與索崔斯抵達雅典,索崔斯在雅典的朋友德米特里奧斯(Demetrius)早已經為畢達哥拉斯在衛城北側的山坡地帶買了一棟房產,家具、僕役、庭院,一應具全。

這是個清涼如水的秋夜,畢達哥拉斯、索崔斯、德米特里奧斯與水精靈優媞婭在庭院內閒聊,夜空一輪明月皎潔,屋外蟲鳴唧唧。
德米特里奧斯:
「畢少來雅典有甚麼打算?」
畢達哥拉斯:
「就是外出遊學,見見世面。請您先幫我介紹一下雅典當今的政治氛圍。」
德米特里奧斯:
「雅典目前分三個派系:
- 平原派 傳統世襲家族 呂庫戈斯 目標是恢復貴族寡頭制
- 海岸派 工商業者 墨伽克勒斯 立場相對搖擺 支持梭倫體制
- 山地派 貧苦平民 庇西特拉圖 支持建立潛主政治
但是這些派系的領袖和聯盟關係並非一成不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墨伽克勒斯(Megacles),他曾與呂庫戈斯(Lycurgus)結盟對抗庇西特拉圖,後來又轉而支持庇西特拉圖,將女兒嫁給他,助他第二次成為僭主。
這些領袖,尤其是庇西特拉圖(Peisistratus)和墨伽克勒斯,其行為背後的驅動力不僅是派系利益,更是個人和家族的巨大政治野心。
因此,與其說有三個涇渭分明的政黨及其領袖,不如說是由幾個強大的貴族家族及其追隨者,圍繞著不同的政治綱領和社會基礎,進行著複雜而多變的合縱連橫。
而在這其中,庇西特拉圖作為山地派領袖的身份是最為清晰的。」
畢達哥拉斯:
「您認識墨伽克勒斯嗎?」
德米特里奧斯:
「墨伽克勒斯是精明的商人政治家,也是陶藝愛好者。
剛好我略懂陶工,算是陶藝上的朋友。」
索崔斯:
「我們可以準備一些陶藝品、埃及紙莎草卷軸當作見面禮。」
他打開木箱,裡面整齊地放著幾卷以絲線束起的埃及紙莎草卷軸,每卷都以青銅套封,刻著象形符號與希臘字母。
「這些卷軸是我多年來以香料與紫染換來的珍品。
可能比金幣更適合當作禮物,不過…。」
畢達哥拉斯接腔道:
「不過能附上幾枚金幣更好!」
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優媞婭也嫣然一笑,正是傾國傾城。
這時候,德米特里奧斯端起一個他帶來的、有著幾何彩繪的雙耳陶瓶,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瓶身上由三角形和方形組成的連續圖案。
「畢達哥拉斯,你是研究數與和諧的智者。
你剛才聽到了,雅典就像一窯燒壞的陶器,裂成了形狀不一的三塊。
平原派是規整的方磚,山地派是尖銳的碎三角,我們海岸派,或許像些不規則的卵石。
作為一個陶匠,我知道,要把不同形狀的碎片重新拼成一個堅固的平面,幾乎是不可能的。
它們的邊角永遠對不上,強行擠壓,只會讓裂痕更深。」
他放下陶瓶,目光銳利地看向畢達哥拉斯。
「我的問題是:在你看來,一個城邦要達到和諧,是必須由完全相同的磚石(比如全是貴族,或全是平民)來鋪就嗎?
如果必須由這些形狀各異的派別共處,那麼,讓它們能夠嚴絲合縫、不再互相割裂的那個邊緣法則,究竟是什麼?」
畢達哥拉斯眼中閃過讚賞的光芒,撿起一根樹枝,在庭院的沙地上畫了起來。
「德米特里奧斯,你問到了本源。你的陶匠之眼,已經看到了幾何的法則。
不錯,一個由單一種類、毫無差別的磚石鋪成的平面,固然堅固,卻單調而缺乏生機,正如一個只有單一聲音的樂曲。
真正的和諧,產生於差異之中,但必須遵循一個至高無上的數之法則。」
他在沙地上畫下一個等邊三角形、一個正方形和一個正六邊形。
「看,正如你所說,並非所有形狀都能單獨鋪滿地面。
只有這三種正多邊形可以,因為它們的內角能完美地整除一個圓周。
這是幾何的必然,是神聖的『一』所展現的秩序。」
接著,他在旁邊畫出一個由正方形和正八邊形組合的複雜圖案(這是一種半正鋪鑲的變體)。
「但是,看看這個。正方形和八邊形,形狀迥異,為何能緊密結合?
秘密不在於它們自身,而在於它們共同的頂點。
在每一個交匯點上,一個八邊形的鈍角與兩個正方形的直角相遇,它們的角度之和,正好是360度——一個完美的圓!」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
「這就是你尋找的邊緣法則,德米特里奧斯。
它不是強行削去各派的棱角,讓大家都變成一樣的形狀。
而是找到一種像『360度圓周』一樣的、超越各派私利的公共之善或根本大法。
在這個法則下,每個派別——無論是貴族的正方形,平民的三角形,還是工商者的六邊形——都能在這個共同的頂點上,找到自己精確的位置,並通過與其他派別的相互支撐,構成一個既穩定又豐富的整體這個整體,我們稱之為『科斯摩斯(Cosmos)』,一個數的和諧秩序。」
「而雅典目前的問題,」 畢達哥拉斯總結道,語氣變得沉重,
「就在於他們只有形狀不一的碎片,卻還沒能找到或同意那個能讓所有角度完美閉合的公共頂點。」
沒有人再說話。理論的狂歡過後,寂靜成了唯一的語言。
沙地上的圖案在漸起的晚風中開始變得模糊,彷彿「科斯摩斯」的秩序終究難以在現實中長存。
然而,它已經被刻在了聽者的心裡。
德米特里奧斯端起那只繪有幾何紋路的陶瓶,將裡面剩餘的清水緩緩傾倒在沙畫上。
水浸濕了線條,讓它們在月光下呈現出最後一瞬、更深沉的顏色。
這不是毀滅,而是一種封存——
如同一個誓言,將這源於數的法則,澆灌進雅典現實的土壤深處。
「夜涼了,該休息了。」他平靜地說。
眾人起身,身影在廊柱間移動。
優媞婭走在最後,她回眸望去,只見那片濕潤的沙地,此刻正倒映著漫天繁星,宛如一個微縮的、閃閃發光的宇宙。
地上的科斯摩斯消失了,天上的科斯摩斯,正無言地照耀著它。
後記:
小說虛構,畢達哥拉斯到雅典遊學兩年,有幾個任務:
- 建立人脈,尋找潛在門徒
選擇與海岸派合作是因為雙方都追求一個由理性、法律和秩序主導的穩定社會,這為商業繁榮和哲學沉思提供了最佳環境。 - 深化體驗所學。
冷靜地觀察雅典的政治鬥爭(平民與貴族的矛盾)和宗教儀式(如對雅典娜的崇拜)。
「泰勒斯說萬物源於一物,那麼雅典混亂的政治社會,其背後的『本源』和『秩序』又是什麼?」 - 吸收雅典的軟實力
他會研究雅典的宗教秘儀(如厄琉息斯秘儀)和貴族團體的組織方式,這對他後來在克羅頓建立一個紀律嚴明、帶有宗教色彩的哲學-政治團體有直接借鑑意義。
他會更深刻地體會到詩歌、音樂的節奏與和諧對塑造靈魂的力量,這與他未來「用音樂淨化靈魂」的學說息息相關。
他將帶來愛奧尼亞的理性、自然主義的宇宙觀和批判精神。
並且帶走對社會與人性的深刻洞察、組織團體的靈感,以及一個融合了東方理性與希臘傳統的、屬於他自己的哲學雛形。
他在雅典的學習,本質上是一場思想的實戰演練,這為他日後創立那個獨一無二的畢達哥拉斯學派,完成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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