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優卑亞島(Euboea)的黃金傳奇
優卑亞島位於雅典的東北方80公里,是希臘第二大島(僅次於克里特島),位於愛琴海西部,緊貼著希臘大陸的東海岸。
島嶼形狀狹長,與大陸之間形成了狹長的優卑亞海灣和佩特利海灣(Petalies Gulf)。
552BC 島上最重要的兩個城邦是卡爾基斯(Chalcis)與埃雷特里亞(Eretria)。
§ 01 遇見索斯崔(Sostratos of Chalkideus)
埃雷特里亞的市集在晨霧散盡後漸漸熱鬧起來。
灰白的石板街上,擺滿了銅器、陶壺、紫染布與遠自腓尼基而來的玻璃珠。
從港口吹來的風夾帶鹹味,攪動著帳篷的帆布,商人的呼喊聲與海鳥的鳴叫交錯,宛如一首嘈雜而有節奏的樂曲。
畢達哥拉斯身披簡素的亞麻長衣,閒步於眾聲喧囂間。
他的目光停在一攤閃著金屬光澤的青銅器前,一柄短劍的鍛紋讓他想起在米利都見過的技法——
但此處的合金似乎更精純。
就在他低頭細察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在旁響起。
「這是卡爾基斯的工匠作品。銅與錫的比例,連埃及人都願付三倍的價錢來學。」
說話者是一位肩披海藍色披風、鬍鬚修得整齊的壯年商人。
他眼中有種航海者特有的光,既精明又坦率。
畢達哥拉斯抬頭,微微一笑:
「我是畢達哥拉斯,你似乎懂得的不只是交易。」
「商人若不懂人心,連貨物都會迷失方向。」索斯崔笑著,伸出手,「索斯崔,來自卡爾基斯。」
索斯崔是活躍於地中海東西部的殖民探險家和商人,專營卡爾基斯的青銅武器、優卑亞的陶器與地中海東部的奢侈品(如埃及的紙莎草、腓尼基的紫染料)。
他深諳如何在不同文化間建立信任、進行交易、並確保貨物安全。
兩人邊走邊談,索斯崔以輕快的語調說著他在地中海東西部的航程,如何以紫染與紙莎草換取金屬與陶器;
畢達哥拉斯則談起他對數與和諧的觀察,兩人的話題像潮水一般相互推擠、又自然融合。
不久,一位身著深紅披風的男子步入市集。
他的舉止沉穩,鬍鬚修剪得一絲不苟,眼神既銳利又克制。
索斯崔向他招手。
「啊,這位是呂桑德羅斯——我們優卑亞的使者,也是最懂金屬與外交的智者。」
呂桑德羅斯以禮相迎,目光在年輕的畢達哥拉斯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點頭。
呂桑德羅斯年近五十,舉止優雅,蓄著精心修剪的短髮與鬍鬚。
他的眼神銳利而富有洞察力,但臉上總帶著一絲令人放鬆的、程式化的微笑。
他是與東方強權(如呂底亞)進行外交斡旋的使者,精通武器與金屬礦場。
「從你眼中,我看到的不是商人,而是觀察天地比例的人。
你若有時間,我願帶你看看真正的礦場——那不是飾品,而是大地的呼吸。」
索斯崔輕笑:
「這就是他常說的話,帶人見識他那座藏於山脈的礦場。
或許,你我該同行一趟。」
於是,三人相約翌日啟程,前往狄爾菲斯山的丘陵。
海風掠過市集,卷起青銅器的微光,彷彿暗示著一段關於知識與財富的命運交會,正悄然展開。
翌日清晨,三人登上駱駝車,沿著蜿蜒的山路前行。
狄爾菲斯山的山腳霧氣濃厚,樹影在陽光下如波浪般晃動。
呂桑德羅斯指著遠方的礦坑說:
「那裡的銅礦已經開採多年,但鐵礦與石英脈仍未探盡。」
就在他話音落下時,畢達哥拉斯忽然停步,卻見一道淡藍的光從畢達哥拉斯身後透出。

一個纖細的少女身影浮現出來——她的髮色如礦砂般閃爍,眼眸深邃而晶瑩。
「我是瑠珂,是畢達哥拉斯的伴侶。」她的聲音如金屬與水的交融,柔中帶著清脆的迴音。
「你們尋找的黃金,不在礦脈的盡頭,而在它轉折的地方。」
畢達哥拉斯微笑低聲問:「瑠珂,妳找到了礦脈,是黃金礦脈?」
瑠珂微笑,伸手觸地。地面泛起一陣微光,一條隱藏的石英脈線自地底浮現,如同脈搏般閃爍著金光。
「金是光之血,鐵是地之骨。若能讓它們共鳴,便能聽見大地的律動。」
呂桑德羅斯屏息凝視,那一瞬,他的理性與貿易心都為之一震;索斯崔則緩緩下跪,低聲呢喃:「真的是黃金…。」
瑠珂的身影漸漸消逝,只留下幾顆閃爍的礦砂在空氣中漂浮。
畢達哥拉斯他轉身對兩位同伴,輕鬆地說著:
「我們是找到了一條狹窄而富集的石英脈岩金礦。」
狄爾菲斯山上風聲低鳴,遠處的海面映著朝陽,一場命運的轉折即將展開。
§ 02與埃雷特里亞的政治領袖菲隆達斯(Philondas)的對話
午後的埃雷特里亞,陽光映在灰白的石牆上,照出如海浪般閃爍的紋理。
議事廳的高窗開向愛琴海,風裡有鹽味與遠方的橄欖香。
畢達哥拉斯、呂桑德羅斯與索斯崔在僕人引導下進入這座城邦重建後最樸實卻最有秩序的廳室。
菲隆達斯端坐在石案後,披著深褐色披風,髮鬢灰白。
他的神情中有一種沉默的清醒,彷彿長年在衡量戰爭與和平的代價。
牆上掛著一面破損的銅盾,那是他兄長戰死時留下的遺物。
「薩摩斯的青年,」他注視著畢達哥拉斯,「我聽說你手上握有一種力量,不是武器,而是秩序?
如今這片土地只剩斷墟與海風,你能為我建造什麼?」
畢達哥拉斯微微頷首,語氣平靜:
「若您尋求的是堡壘,我給不了;若您尋求的是和諧,我願繪製一張新的結構圖——
它不以石築,而以信任與比例為基。」
呂桑德羅斯取出一塊被切磨過的石英礦樣,金紋在日光下閃爍如呼吸。
索斯崔隨即開啟一只木匣,裡頭是用粗布包裹的砂金與鑄成的圓片。
「這是狄爾菲斯山新開的礦脈,」索斯崔低聲說,「我們願將其作為同盟的起點。」
呂桑德羅斯補充道:「這金不作私藏,不為鑄幣,而作承諾。
它將流入港口、造船場與市集,連結埃雷特里亞與卡爾基斯,使雙方由敵轉為共榮。」
菲隆達斯沉默良久,指尖輕觸那礦樣。
陽光從高窗灑下,照在他那道深深的傷疤上——那是戰時留下的:
「我的兄弟死於那場愚蠢的爭奪。」他緩緩開口,「埃雷特里亞已沒有餘力再與卡爾基斯爭地。
但若我們能轉向海洋,以金脈為血,以航道為脈,或許這城還能重生。」
畢達哥拉斯輕輕一笑:
「那就讓這同盟不僅為商與軍,而為理性與節制之結合。正如音階的七度,差異中藏著和諧。」
四人於是共立誓言——
由菲隆達斯代表埃雷特里亞之政治,呂桑德羅斯代表卡爾基斯之貿易與外交, 索斯崔掌管運輸與商網,
而畢達哥拉斯,則為「阿奇泰克頓(Architect)」,負責繪製這場秩序的無形圖紙。
他們稱此為——和偕同盟(Harmonic League)。
它沒有城牆,卻有比金屬更堅的信任;它不誓以劍,而誓以平衡。
在簽下盟約的那刻,陽光穿過雲層,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
菲隆達斯望向窗外的海,低聲道:
「也許,優卑亞將不再只是戰場,而是一座航向未來的琴。」
畢達哥拉斯微笑回答:
「那琴的弦,便是我們的心與理。」
歷史註解:菲隆達斯(Philondas)政治主張與轉型策略
- 海洋之路 主張將城邦的資源和野心從爭奪利蘭丁平原,徹底轉向發展海軍、開拓海外貿易和殖民地。
- 修復與雅典的關係:他深知需要強大的盟友,因此積極修復因利蘭丁戰爭而受損的與雅典的關係,尋求在海上貿易中相互支持。
- 內部改革:他鼓勵公民投資造船業和航海技術,將原本用於陸軍的經費轉用於建造三列槳戰艦,保護商路。
在他和繼任者的帶領下,埃雷特里亞成功實現了從陸權強國向海權商業國的轉型。
雖然未能恢復在優卑亞島上的霸權,但卻在海外建立了新的商業網絡,確保了城邦之後一個多世紀的繁榮與重要性,直到後來被波斯人摧毀。
§ 03與寡頭騎兵將領 阿爾西巴斯(Alkibas)的對話
夜幕降臨在優卑亞島北岸,卡爾基斯的港口被松木火炬映得通明。
鐵匠鋪仍在作響,風裡夾著鐵與炭的氣息。
那是一座以金屬鑄就威嚴的城市,街道筆直如劍,屋脊上懸掛的青銅飾物閃爍著冷光。
阿爾西巴斯的宅邸位於軍港之上,門外是兩列全副武裝的騎兵,馬蹄在石磚上不安地摩擦。
當畢達哥拉斯、索斯崔與呂桑德羅斯抵達時,火光映出他們三人不同的神情:
索斯崔的笑容謹慎,呂桑德羅斯的目光深思,而畢達哥拉斯則如同在觀察一場即將展開的數學實驗。
阿爾西巴斯迎出時,身披暗紅色軍袍,腰懸鐵劍,胸前掛著一枚以馬頭為飾的金徽。
他的聲音厚實如鼓:
「聽說你們在埃雷特里亞成立了一個新的同盟?」
呂桑德羅斯微微躬身:
「是的,將軍。那是一個以商路、金脈與信任為基的聯盟——旨在化干戈為共榮。」
「共榮?」阿爾西巴斯低笑,「我只信奉能守住疆界的榮耀。
你們的金能煉劍嗎?你們的理能阻擋騎兵的突襲嗎?」
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索斯崔正要開口,卻被畢達哥拉斯抬手制止。
畢達哥拉斯緩步上前,眼神平靜如月光:
「將軍,若一座城只有武力,它能守的只是今日;若一座城懂得比例,它才能守住未來。
金能煉劍,也能衡量價值,取決於你如何使用。」
阿爾西巴斯凝視著他,目光中第一次出現疑慮:
「比例?你是說數學也能立國?」
畢達哥拉斯輕輕點頭,指向他胸前的徽章:
「馬頭與輪紋之間的距離若錯了一分,戰車便會翻覆。
那正是數的法則。若國與國之間能如車輪般對稱轉動,戰爭自然止息。」
阿爾西巴斯的嘴角微微抽動,不知是冷笑還是思索。
他轉身,取出一柄鐵劍遞給畢達哥拉斯。
「那麼,你能看出它的比例嗎?」
畢達哥拉斯接過劍,翻轉於掌間。劍身映出火光,他低聲說:
「這柄劍的長度是柄寬的七倍,重心正位於第三分之一。若改成八比五,它的揮舞會更穩,切入時不失速度。
這不只是工藝,也是和諧。若你只相信力量,我不妨展示一下。」
說著,畢達哥拉斯把劍往上拋,指中火精靈皮羅斯飛身纏繞劍身,在大廳飛行一圈後再度落入畢達哥拉斯手中。
房內一片寂靜,火光在鐵面上跳動。
阿爾西巴斯終於放聲大笑,笑聲裡卻沒有輕蔑:
「你倒是有趣。薩摩斯的數學家,會說戰士的語言。」
他伸出手,緩緩握住畢達哥拉斯的手腕:
「若你的『和偕同盟』能讓卡爾基斯的鐵流向和平,而非戰爭,我或許願聽聽你的設計。畢竟,即使是鐵,也需要節奏。」
索斯崔在旁暗暗舒氣,呂桑德羅斯微笑。
月光照入大廳,映在那兩人相握的手上,彷彿象徵著力量與理性的初次妥協。
當晚阿爾西巴斯邀請眾人晚宴。
晚宴上,阿爾西巴斯向畢達哥拉斯展示了卡爾基斯工匠打造的鋒利鐵劍和精美的青銅馬飾,並自豪地談論著騎兵方陣的衝鋒如何擊潰了埃雷特里亞的軍隊。
畢達哥拉斯在讚嘆其工藝之餘,卻談起了他在東方接觸到的不同思想:
關於靈魂的和諧、數字的永恆秩序,以及一種超越世俗戰爭的智慧。
他委婉地表示,真正的力量或許不僅僅存在於金屬和肌肉之中。
遠處海面,夜潮輕拍港岸,發出如弦音般的低鳴。
§ 04 啟航
黎明前的港口仍籠罩在灰霧中。
海風撩起帆布,木樁間傳來繫索的吱呀聲。
遠處的天際泛出一道微藍的光,預示新的旅程即將展開。
索斯崔站在碼頭邊,披著卡爾基斯商人特有的藍袍,正仔細檢查船艙。
那是一艘修長的雙槳帆船,船首刻有海馬與太陽的浮雕,象徵速度與光明。
他回頭看見畢達哥拉斯走近,亞麻長衣在晨風中微微起伏,神情一如往常的沉靜。
「一切準備妥當?」畢達哥拉斯問。
索斯崔微笑:
「船、貨、風,三者皆已和諧。剩下的,只是出發的心。」
他打開木箱,裡面整齊地放著幾卷以絲線束起的埃及紙莎草卷軸,每卷都以青銅套封,刻著象形符號與希臘字母。
「這些卷軸是我多年來以香料與紫染換來的珍品。到雅典時,請用它們與學者辯論——那是比金幣更能打開門的禮物。」
畢達哥拉斯伸手輕觸卷軸,指尖停在光滑的青銅環上。
「知識的重量,也許比金更難承受。」
索斯崔笑了:
「而您生來就是為了背負它的人。」
當一切準備完畢,索斯崔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畢達哥拉斯。
「這是給雅典陶區的朋友——德米特里奧斯(Demetrius)。
他是位懂詩與商的陶工,會為您備好居所,也會安排與城中賢者的會面。您只需帶上真理與微笑即可。」
畢達哥拉斯收下信,沉默片刻,忽然問道:
「索斯崔,你為何願如此幫我?你的利益又在哪裡?」
索斯崔望向天邊初升的光,語氣平緩:
「因為我在商路上走得太久,看盡價值的流轉,卻很少見到價值的誕生。
而您讓我看到另一種交易——思想與秩序的交換。若世界能因此變得清明一分,那便是我最大的利。」
他笑著補上一句:「此外,我也不想錯過一個未來的傳奇。」
船身開始晃動,海浪拍打著碼頭。
畢達哥拉斯登上甲板,轉身對索斯崔伸出手:
「那麼,我的朋友——讓我們從優卑亞出發,帶著黃金與思想的光。」
索斯崔握住那隻手,語氣堅定而柔和:
「我會讓您站得穩,在真理之上,也在風浪之中。」
晨光破霧,映在船帆上,整片海面閃爍如流動的琉璃。
當帆影遠去時,港口的鐘聲響起,迴盪於山與海之間。
那聲音彷彿預告著:優卑亞的黃金,不再是大地的寶藏,而是思想的種子,正啟航向雅典。
後記:
- 狄爾菲斯只有銅礦與鐵礦 金礦是虛構
- 呂底亞國王克洛伊索斯(Croesus) 於約西元前585年至前547年統治呂底亞帝國。
克洛伊索斯以其巨大的財富而聞名於世他的財富主要來自呂底亞王國首都薩迪斯(Sardis)附近的珀克托洛斯河中所沖積出的砂金。
克洛伊索斯進行了關鍵的貨幣改革,推行了雙金屬幣制,發行了純度、重量和圖案都統一的金幣(斯塔特) 和銀幣。
這些錢幣上有獅子與公牛對視的皇家印記,意味著其價值由國家背書。 這徹底改變了貿易模式,從以物易物或稱量貴金屬的繁瑣方式,過渡到基於信任的計數貨幣,極大地提升了商業效率。
呂底亞金幣因其純度和可靠性,成為整個地中海東部地區的國際通用貨幣,就像今天的美元一樣。 呂底亞的雙金屬幣制不僅在希臘流通,它更像一個火花,點燃了希臘的貨幣革命。它向希臘各城邦展示了一種新的、高效的權力與財富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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