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複」與「覆」的異同(二)

一、「复」字的結構、本義與用法：

1﹒甲骨文的「复」字（續）

    說過字形結構後，我們舉甲骨文的實證來說明在甲骨文裡「复」字的用法。

    在《甲骨文合集》（郭沫若主編，中華書局1978—1982A.D.出版）編號7076的正面拓片，有一組卜辭內有「复」字（詳見：《甲骨文合集》7076正面拓影、局部放大及其譯文圖），我們就拿它來做說明「复」字用法的例子。

    甲骨片刻的卜辭有兩種，一種是「卜後補刻」，以說明這片甲骨所卜之事的前因後果；一種是「卜前先刻」，其卜辭有相反的敘述，分刻在龜甲的兩旁，看卜兆以預測事情。7076號應屬於「卜前先刻」的，所以右邊刻著「甲寅卜，爭，鼎曰：雀來复」，左邊刻的是「勿，曰：雀今來复」，左邊的「勿」表示卜兆向左是否定。卜辭意思是說：「甲寅日卜問，為『爭執』之事，『雀』今天會回來嗎？」「甲寅」是「甲寅之日」；「卜」是「卜問」，是「灼燒龜甲辨識其裂紋以推斷事情吉凶的行為」；「爭」是「互不相讓、爭執」，「鼎」是「貞」字的假借，「貞」是「卜問」之義（見《說文》），甲骨文裡借「鼎」字為「貞」字，後來在「鼎」上加了「卜」字以表示「卜問」就成了「貞」；「曰」是「稱述、說」、「向他人陳述、解說」，這個「曰」的主人往往是「君王」；「雀」是人名或部落名，是這次被卜問的對象。應該是因為有些爭執的事端，所以「君王」要卜問「『雀』會不會回來」。「來复」本義是「來回、往復」，見於《易．復》卦，〈復〉卦辭說：「複，亨。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复(復)其道，七日來复(復)，利有攸往。」意思是說：「『復卦』是亨通的。出入都不會有疾患，剛強的朋友前來也沒有災禍。反復走在天道的大路上，過了七天陽氣又會回復，有利於繼續前進。」「七日來复(復)」的「來复」就是「反復的走」。而「雀來复」、「雀今來复」的「來复」就已偏指「回來、前來」之義。由此卜辭證明了「复」意思就是「往來進出」。

    看到這裡我們不得不佩服古人；「往來進出」就是「行故道也」，也就是「往來也」，許慎和段玉裁雖然沒有見過甲骨文，但是對「复」的本義說得與甲骨文的用法一樣，真的了不起。

    我們接著看《鐵雲藏龜．145．1》（劉鶚輯，1903年抱殘守缺齋石印出版，是我國第一部甲骨文著錄書）的甲骨殘片（詳見：《鐵雲藏龜．145．1》的拓本、及其譯文）。從文字判斷，這是龜板的左上角，從中間斷裂而右片殘存「卯卜」兩字。其卜辭我猜是「卯卜。勿乙卯卜余※复。丙辰卜王曰辰二」。這應該是兩組卜辭，第一組是「（乙）卯卜…。勿，乙卯卜，余※复。」第二組是「丙辰卜，王曰：辰二。」只是「勿」字正在斷裂而模糊的地方，實在，不好辨認；「二」字上下各有裂紋，好像非文字；「王」字只有半字，另一半是據卜辭慣例補的；這些都是我猜測的。假使我猜得對，可以這麼解釋：「乙卯」日與「丙辰」日差一天，第二組卜辭是發生在第一組卜辭的次日；右片殘存「卯卜」兩字上應有「乙」字，是主要卜辭，但是斷裂不知所蹤，所以卜問事件無從詳細知道；「余※复」的中間字我不認識，應該是個動詞；那麼「※复」的「复」應該是「復」的假借。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在認識的甲骨文中還沒有發現「復、複、覆」三字，（倒是在甲骨文裡有「腹」字作「<亻复>」，金文「史墻盤」銘文的「腹心」也作「<亻复>」）所以我們如果發現甲骨文的「复」作「復、複、覆」等字用，也可以把「复」看作「復、複、覆」等字的「無本字假借」。在這裡「※复」的「复」不只作「復」的假借，而且用作「復」的引申義「恢復」。

    我們再看《甲骨文合集》5409號拓本，是一片局部殘存的龜甲，可以辨識者七字半，最後半字大家都推測是「涉」字「渡水」之義，其文作「己子卜爭鼎王复涉」（詳見：《甲骨文合集》5409號拓本、局部放大及其譯文圖），「己子」的「子」是「巳」的假借，「己巳」是「己巳日」；「卜」是「卜問」；「爭」是「爭執、爭議」，「鼎」是「貞」的假借「卜問」之義；「王」是「大王」。我懷疑這片殘存的龜甲片卜問的是「盤庚遷殷」的事情，《書經．盤庚．中》說「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意思是說：「盤庚登基後，想遷移臣民渡過黃河到殷地（今河南安陽），於是集合反對的臣民，誠心普告他們」，可見「盤庚遷殷」是有「爭議」的，而稱呼登基之後的盤庚為「大王」也是合理的，整個事件都與卜辭相符合；「涉」本是「趟水過河」，這裡只是「渡過水面」而不一定「趟水（從淺水裡走過去）」；「复涉」之下應有「河」字，因為是殘存的龜甲片所以不見了，我根據《書經．盤庚中》「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的「涉河」而補上「河」字。要卜問的事件是「王复涉（河）」，「大王能不能再渡過黃河」；據史載：「盤庚遷殷」之前商朝已遷都四次，而盤庚這次遷都是第五次，所以用了「复」字；這個「复」就是「復」的假借，而且用作「復」的引申義「再、又」。

    從「《甲骨文合集》7076號拓本」、「《鐵雲藏龜．145．1》的拓本」及「《甲骨文合集》5409號拓本」得知，在甲骨文裡的「复」字有作「往來進出」的本義，也有作「復」的假借，而且是「復」的引申義「恢復」之義，甚至更有作「復」的引申義「再、又」之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