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天前，是青年節。三天後的今日，愚人節。實在講，這真的很諷刺，青年和愚人在我們的日曆上，竟然住在隔壁，不，簡直就是住在一起，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請注意，我無意嘲笑現在的臺灣青年。活在這個可貴的寶島上，少說也超過六十年了，往前講，我當然做過臺灣青年，往後說，我家兩個小鬼將來也要當臺灣青年。

正因如此，我想提醒現在的年輕人，孔子的話講得很有道理，「血氣方剛，戒之在鬥」。當青年可以，但要是當青年當到變成愚人，你這輩子大概就挺屍挺到底了。

好，三天前既然是青年節，《聯合報副刊》不敢免俗，做了個專題，找了朱天心和羅毓嘉發表了文章，分別是〈青年為什麼神聖〉和〈青年為什麼憤怒〉。

必須得說，朱天心雖老，文筆仍辣，用反諷的筆法寫出和她對話的年輕人，在反核態度上，實在一點都不「神聖」，而且很幼稚很愚昧，像隻學舌學不利索的籠中鸚鵡。

至於羅毓嘉，則是這幾年冒出芽來的臺灣青年詩人。讓我再強調一次，這個青年啊，詩人啊，講起「憤怒」來，簡直就是「滿紙荒唐言，口水滿天飛」。

從生理上，朱天心不是青年了，卻有一顆熾熱丹心。羅毓嘉則反是，歲數不大，長在臉上的卻是一對昏茫的老花眼，因為從他嘴裡叫囂出來的，都是上世紀存在主義的口沫殘渣，一種表面存在的殘羹冷飯。

所以，過青年節的，要小心，當知你們的鄰居就是今天的愚人節。

2

講青年節，大家很容易想到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想到秋瑾和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但我卻非這樣，也許是活了大半輩子的緣故，我想到的是，汪精衛。

如今誰都知道汪精衛的歷史定位，以「漢奸」之名蓋棺定論。

可你知道嗎，如果辛亥革命前一年，年少輕狂的汪精衛也在刺殺清廷攝政王載澧失敗而壯烈犧牲了，結果絕對完全不一樣。這是歷史極大的弔詭，中華民國在汪精衛從牢獄中走出來的那一天，從此少了一名烈士，卻多了一個漢奸。

這告訴了我們，青年的理想，青年的熱情，青年的神聖，隨著年齡的增加，歲月的焠練，未必那麼始終如一，極有可能變質，而且至少百分之九十不會那麼純粹了。

這就不談七十二烈士了，畢竟他們死得其所。

就講參加黃埔軍校第一期的國民革命軍吧，哪個不是一心報效國家的憤怒青年、熱血青年呢？可看看後來，有多少在升到將軍後，都變成坐擁一方的軍閥，都變得面目猙獰的一個比一個更貪婪無度？只有極少數才在抗戰中捐軀報國。

後來，蔣介石在他的日記和著作所表現出來的痛心疾首，平心而論，不是沒有道理的──人是會變的，青年的初衷也是會轉折的，青年沒有那麼神聖，青年的憤怒如果非理性，往往既愚癡又可笑。

這不儘上世紀初葉到中葉是如此，看看朱元璋在元朝末年所發動的農民革命，不也是如此？等到他當了皇帝，早年和他一起出來打天下的，哪個不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所謂的「淮西舊部、開國元勳」，轉眼間就和元順帝時的貪官污吏沒有兩樣，甚至更貪婪更狠毒。

所以，當你聽到媒體和政客在高喊青年無感、青年的憤怒時，請記住我們的日曆在提醒，青年節和愚人節是住在這一個屋頂下的，一不當心就合體。

3

今天是愚人節，大家都可以開開玩笑，彼此相互作弄。但實在講，臺灣將近三十年了，簡直日日都是愚人節。

要不，臺灣怎會變成公認理盲濫情的社會的？理盲也，指的正是盲目；濫情的另一個含意，不就是愚蠢嗎？

可溯其因果，前教育部長曾志朗昨天提出來的看法是，臺灣人講話不經大腦，願意說理的越來越少，大家都在比賽誰的想法最快。為此他呼籲臺灣人應「慢想」，拒絕「快思」。

但說實在的，這只是說中了一部分的現象，真正盲目的原因根本與此無關，而是在於臺灣人的沒大腦，以為所見就是事實，所聞就是真的，殊不知我們的媒體最擅長用眼睛騙人，用聲音矇死大眾。

當知民主的可貴，不只不單在言論自由，也不在公民投票的權利，而是在保障我們都可以「選擇」，都會「選擇」。但前提在你不能昏頭，你必須擁有清澈的心靈，否則只能是自作自受，誰也救不了你。

這意味著，如果我們天天都在過愚人節，什麼天佑臺灣不臺灣的，那根本是民進黨、政論名嘴和臺灣反核青年鬧出來的天大笑話。

你夠清醒嗎？

清醒的人，是不會說自己很憤怒、自己的抗議行動很神聖的，也不會逢人就自誇，自己很孤獨很叛逆，那是酒鬼和瘋子才會講的混帳話。

●    註1：朱天心和羅毓嘉之文，分別詳見http://www.udn.com/2013/3/29/NEWS/READING/X5/7795444.shtml

●    http://www.udn.com/2013/3/29/NEWS/READING/X5/7795448.shtml

●    註2：曾志朗發言，詳見http://news.chinatimes.com/politics/11050202/1120130331002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