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強腳上摩擦出的記憶,終於發現魯士君和李建平冤獄事件的來龍去脈。
夢工廠自認是掌控全球記憶和夢境的思想超霸公司,思想既是夢工廠最大的無形資產,更是有形武器。為徹底而有效查驗員工是否心存二心,公司高層私下請魯士君設計一段被扭曲後的夢境,主要內容是有公司員工將夢境轉為記憶的技術販售給外人。這個夢境完成設計後,公司再將讓每位員工透過夢艙進入此夢境,觀察每位員工對此夢境的反應;由於每名員工對於公司內部都有正確的記憶和認知,因此進入夢境後,一旦發現與公司環境現況不符之處,腦波必有所排斥,並做出反應,公司就依此反應判別員工對公司忠誠和信任度的正負等級;即使是思想,或不自覺的下意識,只要出現不利於公司的指標或動機,全皆視為對公司的潛在威脅,將受處分甚至停職。
魯士君三天就完成新夢境的設計,內容是一名穿著酷似古埃及法老王的矮胖男子,在公司內部交誼廳將夢境轉為記憶的技術賣給一名八十多歲的女子。如同過去往例,魯士君會讓自己成為走進新夢境的第一人,將夢境記憶體插入個人夢艙,設定為自然入夢,待醒來後再觀察自己在自然情境下對此夢境的腦波變化和直覺反應。魯士君在進入夢艙之前,也依公司固定操作流程服下由公司提供並認可的記憶鎮靜劑,目的是讓腦部中的記憶在入夢後維持穩定平衡,觀察平衡穩定的記憶和異常夢境同時在腦部產生對撞時所產生的實際反應。
離開夢艙的魯士君依觀察數據評斷夢境四平八穩,既不致干預入夢者原有記憶,也不會對入夢者造成傷害;但他認為夢工廠之所以成功和偉大,就在於思想自由意識自主,因此反對公司以此夢境箝制檢查員工思想,建議銷毀,但銷毀前可以再增加測試者並列入紀錄,以取得更充分的研究數據。
公司高層接受了魯士君的建議,決定銷毀這段夢境;且既然要銷毀,就無需再進行測試,直接刪除。卻未料到兩周以後,有匿明人士以此向夢工廠恐嚇勒索,指已有兩名夢工廠員工在進入此夢後,導致腦中的記憶細胞受損,若夢工廠不支付一大筆醫療賠償費用,就向聯邦檢舉此事,但被公司拒絕。當聯邦公勤到夢工廠展開調查,魯士君不到一小時就被帶走,並在三天後將他依違反《空間記憶法》判刑八個月,送往同溫層監獄。
對於聯邦指控魯士君設計的夢境造成兩名員工記憶混淆腦部受損,魯士君指他毫不知情,因為這只是公司私下請他設計的夢境,並非商品也未上市,僅用於內部員工測試之用;且他自始至終皆反對以此夢境對員工進行思想審查,既然公司無意另尋員工進行測試,就應立即銷毀這段夢境,公司也立即同意,至於兩名員工腦部受損因何而起,與他無涉。
「夢境由你設計,只有你有備分,最後卻外流,你嫌疑最大。」當時檢察官這樣和他說。
「當時我和公司另三名高級主管見證下,由我銷毀這段夢境,未儲存任何備分。」
「若無備分,為何有兩名員工進入自己夢艙後做了此夢,隔天醒來即發現腦部受損?」
「兩名員工我未曾謀面,一定有人私下取得備分陷我入罪。」
「公司說在銷毀之前,你曾建議多尋找測試者,你是否因為公司未同意而心生不滿,私下將記憶體外流,暗中進行測試?」
「我的工作是設計夢境,他們說我暗中進行測試是睜眼說瞎話。」
「你說他們睜眼說瞎話,在我看來你才是睜眼說瞎話。」
「我沒有。我一定是被他媽的小人誣陷。我幹他媽媽的!」
「請注意你的言詞。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威脅你,是在給你機會。」
權力就是權力背後的權利,問題不在於誰住在皇宮或總統府,而是誰掌握了權力,
不一定要壓制才是權力,選擇性的掌控和提供也是一種權力,例如魯士君對夢境和記憶國度中的掌控也是一種權力,只是不同的權力在不同的空間扮演各自的上帝。檢察官也是,一個多世紀以來的人類皆如此。檢察官還說,魯士君在進入夢艙前服用的記憶鎮靜劑並非公司提供的合法商用產品,而是來自全球基因中心尚在實驗中失竊的測試品,基因中心對此藥物外流也頗感吃驚,並向聯邦報案及檢舉。魯士君除違反《聯邦空間記憶法》,也涉及《侵害營業秘密》罪。
在魯士君來到同溫增監獄三天後,李建平則因被指控在夢工廠內將基因藥物賣給一名夢工廠人員,被依違反「《基因保護法》及《侵害營業秘密》罪,判刑六個月,來到同溫層監獄。
在李建平被植入的記憶裡,她在夢工廠販賣基因藥物,當時有二人和她接觸,接觸的地點就在交誼廳。李建平雖在檢察官面前一再喊冤,且對於自己腦中販售基因藥物那一段記憶感到模糊,卻拿不出有力證據反駁;再加上夢工廠提供了一段李建平和夢工廠人員在交誼廳交頭接耳的四維鐳射畫面。脆弱且單一的數位影像此時成為論斷事實的唯一真相,李建平百口莫辯。
透過李建平兩隻蟑螂取得的資料顯示,夢工廠高層請魯士君設計的測試夢境,屬於上乘實驗,事涉機密。瞭解內幕的三名高級幹部,原本只是單純想竊取魯士君腦中轉化的秘密,但公司副總監高達卻臨時接到大學同窗劉軍奇訊息,要求編纂一段虛假記憶然後移植在「某人」身上,以陷人於罪,再竊取基因轉換技術,這個「某人」,就是李建平。但因夢境轉為記憶的匯流參數及共用平台對魯士君以外的研究人員而言,理論不及且臨床生疏,其中雖有部分順利透過夢艙被移轉植入李建平的腦際,卻在植入時進入了潛意識的邊界發生錯亂,難辨真假。
高達自知由魯士君設計的測試夢境,經他修改後勢必出現誤差和排斥,李建平也會因此對新植入的假記憶產生懷疑,因此除了利用劉軍奇提供給高達的李建平四維鐳射畫面移植到原先魯士君設計的夢境中,將魯士君在夢境中「法老王販賣夢境轉換記憶技術給一名八十多歲的老婦人」的主要情節,倒轉為「李建平販賣基因藥物給法老王」;再配合由高達提供假造的李建平在夢工廠的四維鐳射記憶,證明李建平有罪。至於李建平腦海中另一段在水府城孔廟和法老王談販售基因細節的那一段,高達自知孔廟如今已成下沉水域,李建平不可能在海底出現,李建平必然知道那段若非被植入,就是自己的夢境。高達故意加上這一段,一是要再次添加李建平腦海中的法老王記憶,輔助李建平自覺在夢工廠賣基因藥物一事為真;二是高達自知夢境技術不佳,是自我設計練習的惡作劇。
至於李建平在水府城看雞排攤的那段記憶,高達故意參雜了李建平奶奶嘉麗已公開分享的記憶,目的是造成李建平腦部混淆,四名黑衣人的出現是他得意留下的創意之作。因為在更改魯士君設計夢境時,高達早已預料在他和劉軍奇合作下,李建平必難逃同溫層牢獄之災,因此故意設計了四名黑衣人的出現,象徵李建平終將插翅難飛,鋃鐺入獄。但始料未及的是,李建平雖然因罪入獄卻逃了出來,先是為追查自己的不白之冤回到了水府城,竟然又在看雞排攤時被四名聯邦騎警逮個正著,讓原本的假記憶竟然陰錯陽差成了真場景。
「還有,你們那個法老王也太皮了,愛耍帥,自找麻煩。」對於法老王,李建平記憶深刻。
魯士君哼了一聲。「垃圾怎麼打扮都是垃圾。」
在李建平被植入的記憶裡,她在夢工廠販賣基因藥物,其中一名向她購買基因的矮胖主使者,戴著一頂橫向的金黃色扁平絲帽,酷似古埃及的法老王。當法老王彎腰向李建平打躬作揖,一串金項鍊從法老王胸口垂懸滑出,閃晃跳躍。李建平見到項鍊上有一個淚型小圈飾,下方連接一個十字架。
李建平實際走訪夢工廠,見到控制中心有一名高瘦主管,穿著純棉白色長袍,長袍胸口懸垂著一條項鍊,讓李建平眼睛一亮。其中一個是她被植入的記憶,另一個是她親眼所見,九成巧合相似的項鍊和儀容姿態,讓李建平印象深刻,猜測其中必有關連。
事實上,這名夢境中的人物是魯士君以公司副總高達為藍本,刻意設計出的虛構人物;因魯士君平日對高達缺乏好感,因此故意將高達以法老王的模樣設計在夢境中,雖然夢境中的高達既矮又胖,和現實環境中高瘦的外表大異其趣,但魯士君卻故意將高達一條常掛在脖子上的淚滴型十字架項鍊,繼續保留在夢境中高達的身上,故意以此揶揄高達。當然,高達也知道;高達認為魯士君會不久就會入獄,他終於可以一吐怨氣,於是強忍著被魯士君玩弄於股掌間的怒火,不動聲色,只要魯士君被逮,他會想辦法讓魯士君從此離開地球,再也不會回來。
「你入獄,他接替你成為新的總監。」李建平說。
「火星卵蛋,無品小人。」
魯士君透過小強帶回的生化記憶中發現,這段被植入李建平腦中的假記憶,在植入後半小時內,就被從高達的電腦中刪除,高達不但刪除了這段非法植入李建平腦際的記憶;還刪除了一段高達和劉軍奇共同簽署的電子備忘錄。
在魯士君設計出扭曲的夢工廠記憶後三天,高達的大學好友劉軍奇,從火星基地回到地球約老同學吃飯。劉軍奇告訴他,人類在火星基地的適應力已經可以突破,若能取得改造基因,至少可延長二十年壽命;但研發遭遇瓶頸,若要突破,就得從夢工廠對手的基因研究中心下手。只要能讓李建平進入同溫層監獄,就可以從李建平的奶奶家尋找資料,甚至逼李建平的奶奶就範。一旦失敗,也會有人接續直接從監獄動手。
站在高達立場,一可清除魯士君讓自己升官;二可打擊死對頭全球基因公司;三可結合劉軍奇擴張勢力,一箭三鵰,何樂不為?
劉軍奇透過在基因中心的友人,取得李建平的影像資料交給高達,由高達將假資料加入他所變造魯士君設計的夢境內,誣陷李建平入罪,再透過劉軍奇在基因中心友人伺機傳送進入李建平的夢艙,這些假的記憶在李建平毫無防備下入侵她腦部,兩天後,李建平被基因中心檢舉非法販賣公司專利基因藥物給對手夢工廠而被捕。在聯邦法庭上,檢方還播放了一段從夢工廠傳送的李建平違法交易鐳射記錄。
在魯士君進入同溫層監獄後三天,李建平也來到了同溫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