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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沉沒--37.夏依依
2025/08/04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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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泉失去了與他非常親近的人,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發現自己被情緒壓垮,腦袋老是轉個不停,他以為在某些程度上只要用想的,應該就能擺脫這種狀況,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他需要更極端的方法。如果人沒有期待就會容易許多,但他早已沉到海底,不知何時才會浮上來,總不能一輩子都沉沒在海底吧?於是後來開始學習冥想,起初他以為冥想的目的是控制心智並改變心智,唯有如此才能擺脫思緒和干擾。他的冥想老師告訴他,可以想像自己一個人坐在路邊,看所有的車輛經過,這些車子就是人的思緒,看著車流時會感到有些不安,所以會衝到路上試圖攔下車子,甚至跑去追車,但這些奔跑只會讓人更加不安而已,他要學習的就是靜坐在路邊繼續看著車子經過,讓身心完全放鬆。老師說得很簡單,但他覺得太深奧。

二0八五年,有一架負責八角柱資源回收的運輸船沉沒,三名八角柱聯邦公勤被長官要求下水查看,突然遭逢七級海底地震,公勤的探查艇被掩埋,當時李宗泉正巧在附近海域尋找有用的矽囊,對方透過半圓形的透明艙向他求救,因為氧氣已經開始外洩,艇內三人危在旦夕,李宗泉當機立斷救出三人,其中一人是騎警,另一人負責處理海中廢棄物,兩人後來和李宗泉成了莫逆之交,有事彼此互通訊息,李建平被捕送往八角柱的消息就是騎警友人私下通知李宗泉。儘管李宗泉救過聯邦的人,聯邦也逐漸和李宗泉互有正面來往,但也有人極力反對,對李宗泉的不良紀錄存有戒心。二0九六年,李宗泉負責處理海中廢棄物的聯邦友人已是廢棄物清理及運輸主管,當光能引擎落海,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宗泉,而且不做二想,既能立馬解決問題,又能為聯邦和變種人拉近距離。

人的一生中是否總有無法釋懷的事物?或許只是和他人的一小段對話或爭執,或許是對某人的寄望,或許是對目前生活中發生的事感到挫折,甚至有可能是長久以來依戀的人或物。人們很容易抓著東西不放,因此容易感到沉重,好像帶著包袱被重量拖得喘不過氣來。尹惠恩的媽媽夏依依的出現,讓李宗泉一度平靜的心又如海底火山翻滾起來。

「你很想找一個可以聽你訴苦的人,可是你身邊真有那樣的人嗎?」夏依依對李宗泉這樣說。孤獨的人總是能嗅出自己的同伴。

「有的。三不五時。但我知道如何去克服它。」面對相同的變種人,李宗泉永遠充滿自信,因為唯有自信才能將這種信念傳導給他人,讓更多的變種人在巨變的世界中堅定信仰。

「怎麼克服?」

「我會泡在海水裡,如同數百年前海上的水手,將大海視為一個家,你可以對大海說話,也可以對它唱歌,也可以靜靜的冥想,當海浪每次拍打在身上,時而溫和時而猛烈,這就是大海的回應。它有時會安撫你,有時會打消你原本的念頭,有時又成為你強而有力的後盾,為你加油,因為它同時聽見了地球和你心臟跳動的聲音。」

李宗泉想的是大海,夏依依想的是藍天。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藍天,藍天就是你的心智,這片藍天永遠存在,當然有時雲會很多,雲朵就是思緒,所以不見得看到見藍天。事實上,人生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天空中的雲朵多到我們甚至忘了藍天的樣子,但那並不表示藍天不見了,藍天一直都在那裡,我們無須向外尋找,我們只是在創造讓失序雲朵消散的條件,好讓我們見到更多的藍天。」

曾經有一段時光,李宗泉失意沮喪,如今夏依依的藍天在不知不覺中蓋過了李宗泉的大海,為他帶來晨曦,將黑暗點亮。如同他最喜歡的那首歌:敬我們曾經有過的一切,也敬那些我們未曾實現的夢想,在微醺的氛圍裡,我們經歷過點點滴滴,也帶回所有的記憶。敬那些陪你一路至今的人,也敬那些在路上走散的人,在記憶裡,你的身影逐漸清晰。

談到聯邦,李宗泉說,聯邦成立時的口號是「地球覺醒」,但他實在不知道聯邦覺醒了什麼。他只看到聯邦自以為是神,喜歡從天上降臨人間;但在對聯邦束手無策之前,他得先建立基地,並取得安全點。

夏依依和他說:「若只是一心一意對聯邦展開復仇,你覺得在賴廣玲已經失去的東西中有哪些是你可以重新找回來的?是她的生命還是她的靈魂?還是只是為了彌補你的愧疚和想念?」

夏依依學的是運輸工程,說話也有理工的味道,就像滾動的凹凸齒輪,每一次轉動都能順利嵌入李宗泉的心。「人無法讓所有的事重新回到起點,你的人生無法重整,只能修正。既可從中獲利,又可壯大自己。」

早在聯邦的光能引擎落海前一周,李宗泉去找夏依依,兩人下海游往八角柱西北側兩浬處海域查探,此處海域深度約一百三十公尺,海底是一棟棟綿延不絕傾倒大樓和廢棄工廠堆疊出的海底廢墟。在直徑一公里的圓形海域範圍內,盡是巨大灰藻和晶藻掌控的海底世界,是飛行機器人航線上失速墜落的完美海域。當運送光能引擎的飛行機器人失去動力墜落大海,李宗泉從三公里外的海岸林間,透過望遠鏡看著那隻晶黑怪物在空中突然失去動力,然後如自由落體般墜落在下方二千公尺的海面,掀起如山巨大的浪花,然後沉入海底。從變種人安置於海底傾倒樓區內的定位座標顯示,實際墜落地點和夏依依設定的墜落地點相差不到二十公尺,李宗泉感念夏依依,但她已經離去。

聯邦所屬的福爾摩沙光能公司運送兩台各十七噸重的光能引擎前往八角柱,依規定由八角柱設定飛行運送機器人路徑前往光能公司載運然後返回八角柱,再由行星客船運往月球、火星、歐羅巴衛星等行星目的地。為維護運送安全並配合行星客船到達八角柱空港的時間,直到運送前三小時,聯邦才通知八角柱和光能公司。飛行運送機器人到達光能公司後,隨即將光能引擎裝上球面航線客船運往八角柱。

夏依依之前在光能公司擔任工程師,熟悉裝卸運送流程。她出現變種樣貌後被公司革職,公司裡反聯邦的志同道合者為她叫屈,一直和她互有往來。當知道夏依依的期待後,這些反聯分子在光能引擎支架上加裝電磁定時裝置,這個不到三百公克的睡眠裝置在飛行機器人起飛後,依定位系統作標位置快速移動而自動開啟,並依早已設定的落點,算出到達落點所需的飛行航向、速度和飛行高度,當此三個條件合而為一,如同被飛彈鎖定了目標,定時裝置就發出強大電磁訊號讓飛行機器人失去動力,依拋物線墜海。墜海的那一天,就是聯邦騎警攻擊旗山水岸變種人居地的隔天,光能引擎在距八角柱西北側兩浬處墜入一百三十公尺的海中。

夏依依瞭解機器人,瞭解天空。李宗泉瞭解藻區,瞭解海洋。當無數被聯邦拋棄的機器墜入海底,於是海裡就成了他們的寶藏,除了他二人,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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