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沒地方可以讓你住(上)

(季非/文)

讀初中二年級時，是我少年時代發生事故最多的一段時間，在就讀初二的那個下學期，發生的一件事情給了我一個經驗，對於那些古怪離奇的玩意兒，非不得已，最好別去碰！

那時我就聽過一句話「好奇會殺死人」，在同學間，這句話我們最常用在開玩笑或揶揄對方，例如有人問某個同學「聽說X男老師對X女老師很尬意？」某同學就會說「好奇會殺死人」！好奇本來不是件壞事，人類的所有發明原初幾乎都來自好奇，但如果已明知對某件事的好奇，預期很可能會造成不幸後果，尤其在別人已經先提醒過你那是件危險的事後，還執意去碰，後果恐怕多半會是後悔莫及吧？

十五、六歲時正是少年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許多小孩在這時也是叛逆性最顯著的時候，父母或師長告誡不可之事，有些小孩就愈是好奇想去嘗試。我們這一班的學生，本來就是同年級中最讓學校頭疼的，因此在別班不可能發生的事，如果在這班發生，多半仍不會令人意外。

「玩碟仙」是學校一再宣導禁止的，那時有好幾年正是全台大流行玩碟仙時期，各地因此發生過不少不幸的意外事件，後來連政府也為此明令禁止。我們這班多得是調皮學生，私下裡仍不斷有人偷偷在玩，在學校裡會有老師來查，有些同學就在下課時，跳到學校圍牆外的竹林裡去玩。玩過的人有些說很靈，有些說不靈。

我並不是個喜歡衝犯規則的小孩，但我耳根子軟也會惹上麻煩的。本來一直都從沒參與過任何一局碟仙遊戲，可是後來拗不過同學要求；代尋一個比較有「靈感」的地方，以致也「下了水」，但所幸我只伸出一腳，沒有全身介入，雖也遇到了一點小狀況，終究還是安全過去，事後想到仍不禁捏把冷汗！

三月初一個下午，又有人在教室裡討論碟仙，阿隆平時就是最喜歡談玄說異的，由他起了頭，他說我們班上玩碟仙很少卜得準，一定是因為地點沒選對，大浦問他有何看法？阿隆表示聽說要卜得準，就得要去有神鬼的地方，可是神不容易請到，請鬼比較好辦。

於是有人提出了全市好幾處有墳地的地方，昏泥說阿蛋家附近的墳場就是全市最大的墳場，大浦就轉向我徵詢，阿隆平時常搞惡作劇捉弄我，我很討厭阿隆，但大浦和昏泥和我交情都不錯，情商難卻下，於是當日下午放學後我就做了嚮導」。

從我村河邊不遠處開始，一直綿延到一所高中附近，隔著一條大馬路，那時都是墳場的區域，僅長度可能就已超過三百多公尺，深寬範圍不規則，但最寬處更甚於大馬路目視到的長度。這一大片墳場地形是我很熟悉的，因為我常在這裡抓蟋蟀，有時還會帶狗逮到野兔。

和其他墳場最不同的是，這裡還有很多日本人的墳墓。曾聽說有人玩碟仙，請來的靈卻送不走，於是我們商議結果，就找日本人的墳墓吧！我們小腦袋裡以為日本鬼是外國鬼，在台灣地盤上，請過後應該不會賴著不走的。

那天包括大浦、昏泥、阿隆和我一共四個人，都沒叁加學校的降旗典禮，就一起溜班騎著腳踏車去了墳場。三月初白日仍較短，我們將近下午五點鐘抵達墳場時，日已偏西，墳場到處都是大樹和超過人高的茅草，更顯得有點早昏。日本人的墳墓明顯和台式不同，他們的墳墓無論座基或墓台、墓碑，都切得方方的有堎有角，很易辨認。

大浦首先看中一座日本大校的墳，面積較寬，墓碑也聳得很高。但昏泥說階級太高一定很跩很不好請，於是我幫他們找到一個日本兵的墳，佔地只有一個門板大，墓碑是四方長條形，高只及腰，在亂草叢裡很不起眼。

阿隆張開一張圖紙，在已生苔的水泥平台上鋪平，圖紙上有很多小字，從中間向外一圈圈地圍成一個同心圓作圖。然後又拿出一只小瓷碟，碟沿邊上有一條黑線箭頭，碟口朝下放在圖紙上。昏泥點起一枝香，向墓碑作揖禮敬三下，就把香插在墓碑旁，然後由大浦作主問事。

他們都邀我參一咖，我搖搖頭說，我只負責帶路，不玩這個。他們三個各伸出一隻食指按在小碟子上，首先由大浦說︰「碟仙，碟仙，恭請碟仙！」看來似乎真與地點有關？才一分多鐘時間，小碟子就開始在圖紙上移動。

大埔說︰「請問碟仙大名？」小碟子開始轉快了些，黑箭頭逐一指向文字「岩....下....俊....次」停頓在"次"字上。大埔說︰「既然是阿蛋帶路來，第一個問題我們就幫阿蛋問事吧！」看看其他二人都沒意見，大浦就開始問︰「碟仙，碟仙，請問阿蛋下一次段考；數學會考多少分？」小碟子指出一個數字"40"，昏泥說︰「考40分也是有進步，下次段考，數學老師就不能再叫他阿蛋了。」我臉上不禁現出三條線來！

大浦再問︰「我最近運氣如何？」小碟子跑出「卒業」兩個字來，我們都看不懂，只有昏泥懂一點，他說︰「日本人說"卒業"，就是我們從學校畢業的意思。」阿隆說︰「大浦要變成天才兒童了？我們才剛讀初二，怎麼可能這時畢業？」輪到昏泥來問，碟仙跑出一堆字來「胖苦，阿答馬秀逗！」一見這行字，我們都笑歪了！昏泥體型的確是有點胖，阿隆說︰「哈哈！連碟仙都在笑你胖，說你笨！」昏泥皺了皺眉頭說︰「他說的是"爆胎"，會傷到腦袋。」

下一個要輪到阿隆了，他先抽手吐一口唾沫在手心，兩手搓搓說︰「最近賭博都在輸，也該轉運了吧」？然後小心奕奕地伸出食指按在小碟子上，這次小碟子似乎也有點秀逗了？起先慢轉，然後又忽然轉動得好快，時間拉得較長，接著又回復了慢轉，然後就停在一個「扁」字上。

再問再走，仍然照樣停在這個字上。看這個字我們全都糊塗了！大浦問阿隆︰「你最近有沒有吃扁食(餛飩)？」阿隆回說︰「沒有！」大浦說︰「那麼你可真要當心了，會不會有人準備要扁你？」

阿隆拿起小碟子往圖紙上一摔，罵道︰「幹X娘！誰想扁我？我就先扁他！」昏泥說︰「阿咧喂！碟仙不能摔噢！」大浦又轉向我︰「阿蛋，你要不要自己來問問？」我搖搖頭，一股輕微的寒意從我左手中指尖緩緩流動到肩膀，使左手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然後在背後消失。

我說︰「天快暗了，我們回家吧？」這時岩下俊次墳堆上的草叢裡竄出一隻暗褐色的蜥蜴，跳到阿隆左腳鞋面上，阿隆左腳頓兩下，那隻蜥蜴剛落地，阿隆就抬起右腳猛力踩下去，蜥蜴在阿隆腳下只掙扎兩下，就已被踩得扁扁的，阿隆恍然大悟似地說︰「對啊！這不就是扁扁的嗎」？

未完代續～

導讀
我家沒地方可以讓你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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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沒地方可以讓你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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