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是可恥的 隱匿
奧斯威辛之後,寫詩是可恥的。
八八風災之後,寫詩是可恥的。
只要還有人餓肚子,寫詩是可恥的。
跟家人借錢不還的人,寫詩是可恥的。
剛剛壓死了兩隻螞蟻的人,寫詩是可恥的。
連字都寫不好的人,寫詩是可恥的。
不夠孤獨的人,寫詩是可恥的。
一再地確認了各種羞恥之後,還要寫詩。
我是可恥的。
不管怎樣,我要寫詩。
一再地確認,我要寫詩‧‧‧‧‧‧
除了寫詩的羞恥,我不願忍受其他的羞恥。
格主案:這種題目不少人寫過。寫詩的人有此自省,可見寫詩不是甚麼光明正大的事,竟然以為寫詩是可恥的。奧斯威辛集中營在波蘭,是納粹屠殺猶太人的煉獄,現在是紀念館,這是種族歧視的大滅絕事件,是納粹犯下的屠殺人類的罪刑。八八風災主要是天然災害。還有人餓肚子表示還沒有解決貧困問題。跟家人借錢不還有可能造成不和諧。壓死兩隻螞蟻表示輕忽小生命的生存權。連字都寫不好可能象徵人文素養不厚實。不夠孤獨可能象徵挖掘內在心靈還不深刻。有一項存在,還要寫詩,寫詩是可恥的。但確認再確認,隱匿還是要寫詩,除了寫詩的羞恥,隱匿不願忍受其他的羞恥。然而寫詩算得上是羞恥嗎?退一萬步說,寫詩是可恥的,但除此羞恥之外,再無其他羞恥,隱匿對自己的人格德操是充滿自信的。
嵩麟淵明答吉安康問:寫詩為何是可恥的?如果要展開論證的話,怕是一言難盡而又見仁見智。文學藝術理論有「為人生而文學藝術」及「為文學藝術而文學藝術」之說。文學藝術如何介入社會人生?文學藝術如何療癒災難苦難?文學藝術如何對抗不公不義?這些都是不斷被提問的議題。
嵩麟淵明答江依萍問:詩人寫詩,說寫詩是可恥的,有前提,但像奧斯威辛、八八風災這些天災人禍,詩人是無能為力的。詩人好像說他耽於寫詩,對現實毫無幫助而覺得有愧吧!寫詩是可恥的是詩人的自我調侃,自我謙遜吧!
嵩麟淵明答異色問:文學藝術是苦難心靈的救贖,這是常見的說法。文學藝術也療癒了不少苦難的靈魂。在我看來,文學藝術是人間珍寶,是荒漠甘泉,能讓人心柔軟,能讓人有悲憫之心,能讓人吐辭文雅,能緩解仇恨,帶來溫暖的良方,是天之美祿。這樣的文學藝術值得讚揚。
嵩麟淵明答老仔仔:鍾嶸《詩品‧序》:「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託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殺氣雄邊;塞客衣單,孀閨淚盡;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蕩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小我大我,征夫思婦,楚臣漢妾,嘉會離群,都可入詩。隱匿作「寫詩是可恥的」驚人之語,無非要觸發讀者思考詩到底有何意義?有關詩的種種,前人討論太多,還會不斷被討論。
嵩麟淵明答雨田:在言論、創作自由的時代與社會,文字獄基本上是不會有的,因此,寫詩無罪。在面對奧斯威辛集中營這種慘絕人寰的屠殺,在面對像0206大地震台南維冠大樓一百一十四人的罹難,人不能沒有悲憫之心。詩人隱匿或者深感自己對災難的無能為力,而愧疚著說「寫詩是可恥的」。然而文學藝術也能救贖,也能療癒,隱匿喜歡寫貓,喜歡寫日常生活,猜想她也能在貓及詩中得到人生的安慰。
嵩麟淵明答思敏問:我們也可以寫〈寫詩是不可恥的〉詩篇。寫詩如果是為了對抗不公不義,為了替弱勢發聲,或寫詩的人本身就是弱勢,那就不可恥。最近在看《我的詩篇:當代工人詩典》(秦曉宇主編: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年8月)這批無產階級的勞工、農民工寫詩不是為了當詩人、為了成名,他們是要為自己勞苦的人生留下紀錄。這本書台灣買不到,我是透過專門經銷簡體字書籍的若水堂代訂買到的。華文現代詩歌不是那些文人或中產階級的獨佔領地,無產階級和被剝削階級也可以為自己留下詩篇,融入詩歌的大河之中。
嵩麟淵明答張鳳:就中國詩歌傳統而言,詩歌的功用可以孔子所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來概括,再精簡地說,詩有頌美與諷刺的功能。那些為權勢者歌功頌德的詩,大多評價不高,歌生民病的歌聲則為人所稱揚。當然,藝術性也是要講究的。
嵩麟淵明答其正:文學藝術的不切實用是很多人的看法,就客觀言,也似乎如此,但就像莊子說的,這無用之用,才是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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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樓. 嵩麟淵明2017/04/01 01:04
冒著濃煙載運牛隻的火車
蜿蜒穿越過無名的田野
一列列車廂載送的不是牲畜
而是比牲畜不如的多餘人渣
他們被載往奧斯威辛
或其他未可知的死亡集中營
不必問為什麼?
第三帝國給了說法:
最低等的猶太人
必須全面種族淨化!豬玀一般
連同被扒光的
尊嚴和歸屬感
光溜溜地
不再被當人看待
皮鞭驅趕著男女老少
茫然奔向死亡陷阱
毒氣室吞噬一切
生命化作一縷輕煙
廉價的隨風消逝上帝之聲
在集中營沉寂下來
生命遭逢系統性摧毀
孩童失去天賦的自由成長
大人被阻斷尋常的生活流動
人道與公義 徬徨地
躲在黑暗的小角落發愣
羞於向無助呼號的每個囚徒凝視戰火餘生
展開一場和上帝
深沈的尖銳對話
焦躁的世人該當如何自處
「聖約」與「人性」的矛盾辨證
破落的但丁神曲
已淪為沒有神龕的廟堂
地獄之門敞開
遍尋不到維吉爾 理性信仰的尋路人
也不見貝德麗采 前來接引的光明使者歷史總是藉機嘲諷
人的殘暴和愚昧無知
而今憑弔大屠殺斑斑血淚
我們終將明白
當上帝不作聲
辛德勒只能做自己的主人
從血腥中殺出重圍
默默修復殘破不堪的人性
連帶昭告世人
如何在大歷史的灰燼中自我療癒蔡信德〈沉寂之後的憑弔─致大屠殺的王者〉20170331民報 嵩麟淵明 於 2017/04/01 01:09回覆致大屠殺的亡者 嵩麟淵明 於 2017/04/01 01:14回覆 - 17樓. ynn6002016/09/10 14:33
"這無用之用, 才是大用", 贊成 ! 難怪我喜歡莊子.^-^
ynn
- 16樓. 嵩麟淵明2016/05/26 00:10請輕聲推門進來
握著僅有的孤獨
誰都知道
孤獨是閱讀的鎖鑰……
閱讀的時候
這些文字似乎不甘只是文字
急著兌現自己背後豐盛的
意涵 聲音 暗示與想像
每個字眼都想直接帶我到
被它指涉的現場
符號的黑洞巨大的引力
把我吸到意義的更裡頭
透過成為它、穿越它
誕生到另一邊世界的外頭(羅智成 迷宮書店)摘錄
嵩麟淵明 於 2016/05/26 00:19回覆 - 15樓. 嵩麟淵明2016/03/27 22:52
臺靜農,1902年生,安徽人。早在1920年代就是著名的左翼作家,且與魯迅、陳獨秀有密切往來。這種左翼身分,讓他在1928、1932、1934年,分別入獄50天、10多天、半年。第三次尤為驚險,他被送進南京著名的政治犯監獄「老虎橋」,這裡關過陳獨秀、周作人、丁默邨等左翼人士和「漢奸」。賴蔡元培、許壽裳等人力救,臺靜農始得無罪釋放。
也許就是三進宮的經驗,讓臺靜農打了白色恐怖的免疫針,摸索出一套避禍哲學。簡單來講,就是躲進故紙堆(學術研究),不碰當代事(創作評論)。他的小說藝術高超,香港名小說家劉以鬯認為臺靜農「有些短篇已超越魯迅達到的水準」。但他在台灣,長期封筆不再創作;就連應國立編譯館之邀而撰寫的《中國文學史》,終其一生也不敢出版,直到身後成為「遺稿」才付梓問世。他精於書法、篆刻、文人畫;研究楚辭,考證漢磚;《靜農論文集》還拿過兩次金鼎獎,但那些都是「安全的」。身為中國文學史的大家,他太了解文字獄,太清楚多少文人被當局猜忌而人頭落地。
臺靜農雖然明哲保身,但也不乏波浪。曾有右派文學團體在報上公開點名臺靜農、黎烈文是「左派同路人」,是時局的「觀望派」,如果對反共大業再不表態,就應該送綠島管訓。這些人知道臺靜農的底,臺為了自保,不落任何口實,甚至連他從大陸帶來的俄國文學作品《戰爭與和平》、《靜靜的頓河》等,都付之一炬。
從許壽裳、喬大壯到臺靜農,白色恐怖有不同的影響軌跡:被殺、自殺、隱遁,這恰好是中國史上,知識分子在亂世的三大處遇,因此又產生嵇康、屈原、陶淵明三大命運類型。不幸的是,在數千年帝王政治恩威並施的控制下,中國知識分子最缺乏抗爭性格,無法形成反抗傳統,這是中國文化的根本困境。台灣的民主政治,最後還是要從西方的自由主義來啟蒙,中國文化縱令博大,畢竟開不出民主人權的花。
嵩麟淵明 於 2016/03/27 22:54回覆 - 14樓. 嵩麟淵明2016/03/27 14:18
邵燕祥「茴香豆饗李龜年」的秘語
新詩和散文之外,邵燕祥稱所作的舊體詩為「地下寫作,用以寄託真情雜感」,自嘲為打油詩。邵燕祥又說:「聶紺弩說的寫古體詩不要加注,說寫詩就像作案一樣,加注就是揭發了。」這和錢鍾書的「作詩作賊事相等」意思是一樣的。有人存心寫詩作案,若想對其揭發,就必須看懂所用的典故。
潘亦孚(中國收藏家)雅好收藏文人字畫,復旦大學出版社的《百年文人墨迹——亦孚藏品》,敘述他和一百三十多件收藏的因緣。董橋為此書作序說:這些作品「見證了國族的百年痛史。這些墨跡其實既是百年青史的眉批,更是風雨名士的笑聲和淚影。」書中的最後一件字畫是邵燕祥自書《從今》詩。
《從今》收在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邵燕祥詩抄·打油詩》:
「從今誰復補蒼天,夢裡星芒墜百千;文字焚餘呈嫵媚,笙歌劫後變疑嫌;
恥同魑魅爭光焰,甘以錙銖點俸錢;天若有情天亦老,茴香豆饗李龜年!」
此詩作於1989年,是詩人對八九風波後的大陸精神氛圍變異的痛感。表面讀來,眾多精英墜下,文壇多頌德之作,社會信任感蕩然無存。因自身對道德信念的堅持,恥于同小人去嘩眾爭寵,自甘清貧如落魄的孔乙己,只能以茴香豆來招待舊友。但這詩奧妙的關鍵在背後沒寫出來的部分,在「甘以錙銖點俸錢」和「茴香豆饗李龜年」兩句之間,夾了「天若有情天亦老」,未寫出「月如無恨」,即是心中有恨事。「茴香豆饗李龜年」則含今典、古典。茴香豆出自魯迅的短篇小說《孔乙己》,這是中國每一個中學生都讀過的,邵燕祥自比為不合時宜的孔乙己。
李龜年的典故所指,要從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來解讀:
「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意思也全在未寫出來的地方,岐王宅裡、崔九堂前,都是對開元、天寶的盛世懷舊,感時傷逝,追悼八零年代改革開放精神的消逝。落花時節,指世道衰敗,又想起對改革開放事業做過貢獻的人。全詩是對八零年代的追思。
刑天舞干戚:陶淵明、邵燕祥的異代同悲
《邵燕祥詩抄·打油詩》另一首《書憤》:
「干戚如今舞已難,獨來獨往困刑天;
頭顱已斫何須好,肝膽猶存未忍捐。
垂垂老矣吳剛斧,西緒弗斯上下山。
上帝已死諸神渴,滄海橫流剩一灣。」這首詩也列在1989年,顯示是在談六四事件和趙紫陽,往這方向去解讀,意思也就不難理解。
刑天舞干戚,是出自《山海經》的典故。干,盾牌;戚,大斧。《山海經·海外西經》中記載:「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這一段神話說,刑天向黃帝挑戰爭奪寶座。最後刑天不敵,被黃帝斬去頭顱。沒了頭的刑天並沒有死去,而是重新站起,並以胸前的兩個乳頭作眼晴,把肚臍當作嘴;手持斧盾,繼續奮戰。
陶淵明《讀山海經》發揮刑天「操干戚以舞」說: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無類,化去不復悔。徒設在昔心,良辰詎可待!」陶淵明以「猛志固常在」、「化去不復悔」來讚頌刑天奮戰的精神。邵燕祥的詩,刑天指趙紫陽。干、戚,可指民主、法治,或黨綱、憲法。「干戚如今舞已難」,指民主、法治都已無法施展。「頭顱已斫何須好」指趙紫陽被剝奪的總書記頭銜,已不值得眷戀。肝膽猶存,指忠黨愛國之心,不忍放棄。「上帝已死諸神渴」指毛澤東(思想)已死,但朝中大老們仍渴求權位。「滄海橫流剩一灣」,說在東歐共產政權相繼跨台的「蘇東波」浪潮之後,舉世潮流都向民主變革,只剩中南海黨中央的地盤還宛如一小池不動的死水。
2004年10月16日,趙紫陽八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天,民運人士任不寐從海外致電北京的李銳、胡績偉、李普、何家棟、茅于軾,請問對趙紫陽的觀注。其中,茅于軾答:「就這一句話,人們不會忘記對中國改革做出過貢獻的人。」
2005年1月17日,趙紫陽過世,邵燕祥當日即作《悼趙紫陽》詩二首,都收在2013年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的《邵燕祥自書打油詩》,其一:
「一死仍然不自由,雌黃塗抹亂春秋。
憶君身戴千斤鎖,令我心輕萬戶侯。
堪歎唇亡連齒落,可憐爛額並焦頭。
寒鴉陣陣斜陽外,羈老京華未首丘。」心輕萬戶侯,是說因趙紫陽的境遇,令他看不起黨國權貴。羈老京華未首丘,則是悲歎趙紫陽未能歸老林泉。
詩人另有一句:「何年史筆書真相?」人們不會忘記對中國改革做出過貢獻的人。
*作者為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專欄作家
嵩麟淵明 於 2016/03/27 14:23回覆 - 13樓. 嵩麟淵明2016/03/27 14:08
「樗園誰子言殊允,作詩作賊事相等。苦心取境破天慳,妙手穿窬探櫝蘊。
化工意態秘自珍,詎知天定還輸人。偶然漫與愁花鳥,奇絕詩成泣鬼神。
此中竊亦分鉤國,狡獪偷天比狐白。誅求造物不傷廉,豈復貪多須戒得。
偷勢終看落下乘,卑無高論皎然式。昌黎窺盜向陳編,太息佳人為鈍賊。
夙欽吾子詩才妙,我法行之忽逼肖。竟如道祖腹中言,可許拂衣引同調。
我欲誠齋戲南湖,君莫魏收斥邢邵。詩窖宵來失卻匙,知君不拾道行遺。
無他長物一敝帚,留與貧家護享之。
注:《乾嘉詩壇點將錄》有樗園先生題詞云:我謂作詩如作賊,橫絕始能躋險絕。張南湖《懷筠州楊秘監八絕句》自注云:誠齋戲謂,君詩中老賊也。」
嵩麟淵明 於 2016/03/27 14:10回覆《槐聚詩存》一九八九年只收了一首《閱世》:
嵩麟淵明 於 2016/03/27 14:11回覆「閱世遷流兩鬢摧,塊然孤喟發群哀。
星星未熄焚餘火,寸寸難燃溺後灰。
對症亦知須藥換,出新何術得陳推。
不圖剩長支離叟,留命桑田又一回。」
他忍不住,以這一九八九年唯一的一首透露他的「六四事件的感言」,說自己是一個孤獨的老人,卻發出了群眾的哀嘆。說自己是一個該死沒死苟活的殘病之身,反面意思,就是說,不該死的那些年輕人卻死了。面對中國的病症,共產黨也知道不能再「換湯不換藥」了,可是又卡在僵硬的體制,無法推陳出新。 嵩麟淵明 於 2016/03/27 14:14回覆 - 12樓. 嵩麟淵明2016/03/13 13:35就我們對魯迅的瞭解,我們知道他是一個在冷峻中有著熱心的懷疑主義者,對一切大道理都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然而也不願絕望。於是一方面,他對古今人事,常能發出深入刻骨的譏評;但另一方面,對於墨子與墨家門徒這些真正腳踏實地、犧牲奉獻的義人,他總也會帶著敬意去描寫。這敬意又是極有分寸的:魯迅向墨子致敬的方式,不是俗套地將之拔高成為偉人,而反倒是盡量多寫他固執、迂直的一面,又去設想他晦氣的樣子:「鼻子塞了十多天」,很合理,看起來也有些滑稽,然而墨子仍是那樣認真的一個人。雖然他的理念仍未被公輸般全盤接受,也應該永遠不可能實現,然而我們可以記住,我們應該記住:在中國的歷史上,曾經出過這樣的一個人。魯迅沒有再對墨家思想發出什麼議論,然而他對墨家的看法,其實也都包裹在這篇小說裡了。而除了這篇〈非攻〉的本文,我們或許也應該注意到,在新文化運動之後的那十幾年,正是「墨學」被各種空想文人和民族主義者吹得最厲害的時候;就像〈阿Q正傳〉開頭故意耗費大把筆墨去考證阿Q祖上可能是什麼人,諷刺了一下當年「整理國故」的風氣,這篇〈非攻〉細寫墨子凡人的、被冷落的、倒楣的一面,也可能是有意煞一煞那些造神運動。 嵩麟淵明 於 2016/03/13 13:37回覆
魯迅的偉大,就在這些庸常而灰暗的描寫。比他稍晚一點的漢娜鄂蘭,在納粹德國瓦解後總結出了一個「平庸之惡」的概念,然而或許魯迅早就認識到了,只是因為中國人的平庸之惡太過尋常、太過氾濫,爛又爛在自己的醬缸裡,沒能像猶太集中營那樣震驚西方世界,所以我們才沒有去搶這個理論的首創吧。
〈非攻〉實在還有許多可以挖掘的地方,不過再講下去,就是我們的繼續創作,不是原作了。下期講《墨攻》。
*作者胡又天,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候選人;作家、歷史研究者、也是漫畫工作者。2013年創辦「恆萃工坊」,目前的產品有《易經紙牌》和《東方文化學刊》。
嵩麟淵明 於 2016/03/13 13:39回覆 - 11樓. 嵩麟淵明2016/03/08 00:41
張翎提醒了詩人,感受歲月伏流中隱隱作痛的傷痕,來自戰火、災變、流離乃至於傳統的連番撕裂與切割,如何止痛療傷,跳脫你習於自剖的風格,關注他人與世界,就成為一個新的課題……
還痛嗎?
記得兩年半前,你來到縱谷裡,專題討論時總是嘴角漾著笑,頭低低的,拿著一落鋼筆,不停在紙上寫著與畫著,是個心裡有著傷痛的孩子嗎?選擇寫詩,是決定和世界保持一段距離嗎?我猜想是的。
讀了你大學時期修辭精美,思想流動的作品,我還能帶給你什麼?我陷入一種迷惑。如果你把所有的情感埋藏在文明的隱喻之後,繁複的象徵妥切地把原初的喜悅與哀愁統統疊藏起來,詩人要帶給世界的除了美好或惆悵,還有什麼?
先不要長篇累牘地辯論,我們一起花一年的時間,閱讀一些經典的詩,那些以疼痛開始,以惶惑、悲憫或超越告終的作品。
一開始我想起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伽(Federico Garcia Lorca, 1898-1936),一個能夠鎔鑄民謠到詩行中,把憤怒藉由文字傳播久遠的詩人。不知道你讀過這個故事嗎?在1936年元旦時,洛爾伽收到一張從鄉村寄來的賀年卡,上面寫道:「作為真正的人民詩人,你,比他人更善於將所有痛苦,將人們承受的巨大悲劇及生活中的不義,一一注入你那深刻與美好的戲劇中。」來自庶民的肯定,這絕對是比任何文學獎更好的肯定吧。
嵩麟淵明 於 2016/03/08 00:42回覆我們一起讀洛爾伽,一起思索楊牧的〈禁忌的遊戲〉系列,如何在充滿禁忌的年代,把台灣的苦楝移植到安達盧西亞的平野上,見證著獨裁者謀殺詩人與論辯,抒發著台灣詩人心中憤怒與企求改革的心志。而我擔心你未必有興趣,承接前一代人曾經有的絕望、憂慮與煩悶,或許就從一個吉普賽小男孩身上,看看詩人的觀察力與憐憫。〈啞孩子〉中,洛爾伽寫出一個無法說話的孩子,他的語言與話語落在蟋蟀之王的手裡,總在一滴水裡尋找自己的聲音,詩人說:
我喜歡他的聲音並非為了說話我用它打造一枚戒指
以便將我的沉默
戴在他小小的指頭。
孩子在一滴水裡
尋覓自己的聲音。
(那被俘的聲音,在遠方
身穿蟋蟀的衣裳。)
那個瘖啞的孩子是時代恐懼的象徵吧?可是我卻想像在你少年時,早熟而憂鬱,胖胖的身軀背著顯得略小的書包,頭低低地踩著鳳凰木樹葉羽毛般落下的影子,沿著學校圍牆去上學,總是要忍受一群調皮的同學用譏諷的笑聲攻擊你:「大塊呆,豆乾來炒韭菜,燒燒一碗來呀,冷冷阮不愛!哈哈,冷冷阮不愛,來呀……來呀……」你頭更低著,咬著嘴唇,忍著眼淚,沉默著。那是「霸凌」兩個字還沒有浮上人們嘴邊的年代,沒有老師知道你痛到骨髓裡的苦,那些惡俗的孩子也不知道你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你的話語寄存在一個遙遠的國度,在那裡,你將會以詩來鎮痛。
還記得我選了巴勃羅.聶魯達(Pablo Neruda, 1904-1973)給你,認真的你蒐集了聶魯達的生平與代表作品,熱情地在好幾個夜裡,和我們分享。在眾多耽美的詩行中,聶魯達得知好友洛爾伽遇難時的悼亡詩最讓我們激動:
嵩麟淵明 於 2016/03/08 00:46回覆假如我能在一間孤寂的房裡因恐懼而哭泣,假如我能挖出自己的眼珠並且吞進肚子裡,
我會為你那服喪的橙樹般的聲音大聲哭泣,
我會為你吶喊而寫出的詩歌挖眼並吞進肚裡。(趙德明譯)
我沒有見過如此呼痛的方式,你知道嗎?洛爾伽訪問阿根廷時與聶魯達會面過,聶魯達當時是智利派駐布宜諾賽勒斯的領事,兩人一見如故,來自鄉村的生活氣息,廣博的閱讀與壯遊經驗,使兩人惺惺相惜。洛爾伽欣賞聶魯達的詩,既好奇他的新作題材,當聶魯達朗誦時,洛爾伽又以雙手捂住耳朵,搖頭叫喊:「停!停下來!夠了,別再多念了——你會影響我!」兩個文學巨匠的情誼之深,難以量測,而創作者的孤寂,也往往在短暫的相逢與撞擊下,會轉為喜悅與激情吧!
還記得在民謠與抒情之外,我們還跨足到更追求內心與文明荒蕪的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 1888-1965),也讓我們都困頓於詩人刻意安置的艱難的意象。
我直至2015年讀了克勞福德(Robert Crawford)出版的《青年艾略特》(Young Eliot:From St Louis to the Waste Land),才更理解艾略特繁複意念背後的故事。書中青年詩人並不是「人生勝利組」,他面對情場失意的挫敗,在學校更是善於惡作劇的搗蛋鬼,他不斷掙扎著應對種種窘迫與痛苦,及至成名後,詩人拒絕任何人為他作傳記,銷毀與第一任妻子往來的信件,以至於他年少輕狂的失意,以及備受挫傷的內心世界,在在都是世人所無從知悉的。克勞福德解開了艾略特詩藝的祕密:「他將痛楚至極的種種恥辱,轉化成永恆的詩篇,也希望這個世界能夠慈悲待他,給予那些恥辱沒沒無聞的命運。」原來詩不僅僅頌讚美好,更是一帖藥方,讓我們在庸俗的人世間,面對文明複雜與多變的病症,甚至有時詩人以更具有包容性、暗示性、隱喻性的詩篇,灌溉世人乾旱與荒蕪的靈魂田壤。
正在我們窩居在縱谷裡閱讀與書寫時,台灣的街頭湧現一波又一波的社會運動,你的臉書上也不斷貼出時事的評論。你開始感受到更多人的苦痛,也以機智、嘲諷甚至搞笑的方式,回應日漸膚淺的輿論。
這時候出現兩個你,一個你,開放各種日常生活與感受,分享線上遊戲的心得,與家人拌嘴的絮語,用語淺白、如矛與如槍;一個你,以詩和閱讀,探討疾病的隱喻,計畫以寓言展現當代人生理與心理的困頓。就在這個時刻,小說家張翎來到了縱谷擔任駐校作家,有場演講,她的主題是「亂世中的隱忍與力量」,作為一個聽力治療師的小說家,病患的疼痛與失去語言能力的病態,成為她寫作的動力,和我們經常浮動情緒在現實瞬間生滅的社會爭議不同,她總能跨越多個苦難的時代,無論是《金山》、《餘震》或是《陣痛》,總能寫出讓悲劇擊倒到塵土裡的女性,不就此認輸,她們以無比忍耐與韌性,展現出生命的力量。張翎提醒了詩人,感受歲月伏流中隱隱作痛的傷痕,來自戰火、災變、流離乃至於傳統的連番撕裂與切割,如何止痛療傷,跳脫你習於自剖的風格,關注他人與世界,就成為一個新的課題。
就在一個學年的閱讀課程要結束前,你挑了愛爾蘭詩人威廉.巴特勒.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既往返於他深刻的抒情,連篇的神話象徵,更著迷於他以民族精神為詩魂的執著,他誓將「愛爾蘭的冤錯化為甜美」,更有以詩篇為時代診療的大志向。在紛亂的台灣,葉慈的〈二度降臨〉彷彿暮鼓晨鐘,在崩落的時刻,世界再也沒有理性、中心、信念與秩序。葉慈如先知般說:「想當然是某種啟示即將到來了 想當然二度降臨,即將到來。」(楊牧譯)葉慈打動了你,我知道。
於是,你決定要放開手寫土地上人們共通的痛,寫他人的痛,也寫自身的痛。
於是,你要寫出肌膚上「汗黏瘡痏痛」的感受,要哀嘆讀書人「眼痛滅燈猶闇坐」的孤寂,更要寫出遭逢「人間痛傷別,此是長別處」的無助。
我想問你:服下詩後,還痛嗎?
嵩麟淵明 於 2016/03/08 00:50回覆20160307聯副 須文蔚 服下詩還痛嗎? 嵩麟淵明 於 2016/03/08 00:53回覆 - 10樓. 嵩麟淵明2016/02/25 22:56
艺术家能够发现、感受到世界、生命的痛苦,世界却无法医治艺术家的精神痛苦,因为究其实质来说,对于充满追求、好奇的人来说,对于这种宇宙间非常独特的具有思维创造的“动物”来说,人的生命最终是一个不可逃脱的悲剧,是一个苦海。谁感受不到这一点,他就不是一个艺术家、思想家,谁能够在那平庸的世界中、生活中心安理得地,甚至如鱼得水般地生活,他就不是一位艺术家,而单就这一点就充分证明了他的平庸。
德鲁说,“人生的幸福,就是写出有意义有节奏的句子。”
如果不能发现思想的韵律,如果不能够写出有节奏的句子,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是啊,意义是精神的内容,意义就在生命的精神之中。有精神的生命就是有意义的生命,精神是无所不在的,所以“生”,它的意义是无所不在的。有时候它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时候它在求知中、感觉中,有时候它在自己爱的付出、爱的所得中,有时候它在责任中——那种对亲友、对下一代、对社会的责任中。也正因为此,带上枷锁的精神,是难以容忍的,被阉割的精神,生不如死,没有精神的生命是行尸走肉!
仲維光 作 引自UDN tianyi2012部落格 嵩麟淵明 於 2016/02/25 22:59回覆迄今為止的歷史可以讓我們看到,當“觀念藝術”反抗專制,對於極權主義社會顯示出離心傾向的時候,它是積極的。當觀念藝術的觀念開始成為一種意識形態時,乃至能夠被黨所容忍的時候就開始了癌變。當它服務于黨,並且完全意識形態化的時候就徹底完成了癌變。
為此,在當代詩歌領域或者文化領域中,拒絕把朦朧詩後的現代詩作為詩歌,在詩歌的意義上拒絕翻譯釋詩為詩歌,更不要說為詩歌的模本,重啟或者說重新回到傳統對詩歌的認識和探索,對時下中國文化及精神世界的發展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因為它其實涉及了更廣泛的社會問題,文化問題,乃至更為深遠的歷史性的問題。(仲維光)
嵩麟淵明 於 2016/02/27 22:39回覆 - 9樓. 嵩麟淵明2016/02/24 09:50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在十九世紀當中逐漸獲得神聖的地位 ( iconic status:聖像般的地位 );而這件作品作為神聖世俗儀式的獨特地位,沒有人比福特萬格勒更感受深刻。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拒絕指揮此曲,因為當時戰事過於駭人,與貝九最後樂章呈現的鼓舞歡騰格格不入。雖然很多人對該樂章心存疑惑,福特萬格勒卻視之為這件作品成功的高潮,傳遞普世友愛的精神、無盡的喜悅歡樂,並堅信群星之上必然存在一位造物主。
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福特萬格勒指揮的十一場演出錄音,全是「現場」的。第一場始於1937年倫敦,最後一場在1954年八月,他過世前三個月。正如他一向的特色,每一場的細節和強調重點都不一樣,但大略的輪廓是相同的。而最極端的演出是在1942年三月,其中第一樂章高潮的猛烈強度,雖然受限於錄音效果,仍然令人膽戰心驚。1951年在拜魯特年度音樂節,二戰後首度重新舉行的開幕式上,福特萬格勒也指揮了第九( 而華格是在1872年節慶劇院奠基典禮上指揮過第九)。福特萬格勒這次的指揮,在最後樂章懷著相當獨特的激動,表達了對人類遠景的無限寄望。其實,1942年四月福特萬格勒是遭到戈培爾設計,才在元首的生日前夕於柏林指揮這件作品;這是他之前一直設法迴避的事。雖然他盡量推遲說他身體不適,以及承諾會在維也納指揮等等,但還是被迫在戈培爾致詞之後上台演出。我們在這錄音上聽到的就是這場演出的私下錄音,首度呈現於世。它是一份極其重要而充滿驚人強度的音樂文獻。其猛烈的程度,使得第二樂章的定音鼓聽起來像朱比特的雷鳴。而第三樂章強大的號角齊奏則預示了巨大的災變。最後樂章,在巨大的狂喜和凱歌之後,出現難以言明的樂段。福特萬格勒一向在結束前的小節上瘋狂加速,暗示了幾乎失控的激情。但是在這次演出中,最後幾小節呈現虛無的夢魘,朝著深淵潰逃,這是我在別人的演出中從未聽過的。就好像福特萬格勒所做的,正是湯瑪斯曼小說《浮士德博士》中的作曲家聲稱要做的:收回第九號交響曲,因為人類所有高貴面的希望和靈感都前功盡棄了。但福特萬格勒並未創作新曲代替第九,而是藉著發揮自己的結局,不可思議地重新喚起這件作品。華爾特 · 班傑明 (Walter Benjamin) 說過,每一個文明的文獻(記錄)同時是野蠻的文獻(記錄)。在這個第九交響曲驚恐的演出中,史無前例地證明了他的說法。 嵩麟淵明 於 2016/02/24 09:51回覆福特萬格勒、希特勒和貝九 / Michael Tanner (福特萬格勒日記的編譯者)
本文出自 Archipel 所出的福特萬格勒於1942四月19日希特勒生日前夕所指揮的貝九,編號:ARPCD 0270。
這片CD 連同日本 King 所出的是同次錄音,大約擺了一陣子了。Archipel 的版本初聽時總覺得聲音雜亂有點不平衡;而 King 的版本雖然聲音平穩些,但當時都聽不出所以然來。
平常聽得較多的是標明為1942年四月22-24日的錄音版本。有 Music and art, Tahra, Andromeda, Mythos 等等,Mythos 我還特別買了所謂的傳家版。而最後,最讓我能一聽了然的居然是號稱不做一點修飾,當初聽來雜亂的 Archipel 版本。原因也許是調整了音響,再加上改變了聆聽美學吧。
看來,不久可以兌現當初在部落格上的許諾了。 在此之前,就先把CD中所附的文字說明翻譯如下,做個交代。原文見:https://groups.yahoo.com/neo/groups/mahler/conversations/topics/22075 第一部分
引自UDN Joez部落格
嵩麟淵明 於 2016/02/24 09:55回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