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聲思考法(think-aloud protocols)
廖柏森
放聲思考法又稱為有聲思維法,是內省法(introspective method) 的一種,強調將無法由外在觀察的內在認知思考過程口述出來,並錄製其口述時的聲音或影像,之後再謄寫為逐字稿,作為分析詮釋心理過程的基礎材料。
放聲思考法常用於閱讀或寫作的研究,探討人們如何閱讀理解文本中句子的意義或是如何寫出篇章的運思過程。這種研究方法也適用於筆譯研究,畢竟筆譯是種相當複雜之理解原文和產出譯文的認知過程,我們從譯者的外顯行為只能觀察到他伏案振筆疾書或蹙眉思索,得到的線索有限,也無法了解其行為的意義。只有透過放聲思考法,才能窺知其內在的翻譯想法。
但使用放聲思考法有個常被質疑的問題,那就是將思考過程口述出來往往會對思考過程本身造成影響,如此取得的資料是否真能代表原本自然情境下的思考過程?翻譯學者Toury(1995:234-235)就說,一般人認為放聲思考法可以提供我們了解心智運作過程的直接資料,但其實我們能夠分析的資料還是只有protocol的成品,由內省法所取得的資料在效度上(validity)通常不足。
而且Toury(1995:234-235)主張在筆譯過程使用放聲思考法,經常會演變成以口譯的方式來筆譯,筆譯與口譯兩種翻譯模式很可能相互干擾(the possible interference of two modes of translation )。受測對象在放聲思考時,還沒寫下譯文前被迫要先以口說方式講出譯文,但是口譯和筆譯所需的技巧和策略不同,也可能會改變原本只有筆譯時的思考方式和解決問題的策略,而所得到的資料效度和完整性(completeness)也就多少有些問題。
在筆譯研究上使用放聲思考法還有其它問題,包括進行過程造成受測對象的一心二用、注意力重新分配導致認知負荷過重(cognitive overload)、拖慢翻譯速度、影響翻譯單位的切割等。而且心智認知過程通常是下意識、多元非線性、自動運作的,一旦要以顯意識的線性方式用口語報告(verbal reporting)進行,難免有許多重要的潛意識資訊無法呈現。例如有些資深譯者對於文本的處理已經自動化了,不一定會訴諸於意識層次而口述出來;有些譯者則因認知負荷超重,無法同時從事筆譯與口述其翻譯過程,尤其在碰到需要高度認知處理的翻譯難題時往往是說不出話來(Hansen, 2005)。此外,我們也不能忽略受測對象所具有的社會期許性(social desirability)或面子問題的考量,他們可能不願暴露自己能力或知識上的不足,而決定選擇某些符合社會期許的訊息可說,而某些不符合期待的訊息就算想到也不願說。總之,不論是譯者沒想到要說出來、無法說出來、或不願說出來,都會對使用放聲思考法所得資料形成某種程度的侷限。
放聲思考法的基本假設為語言能夠反映和表達思想,但問題也在於語言無法完整全面地反映和表達我們的想法,充其量只能部份反映或受到扭曲地表達,以致於透過放聲思考法所獲得的實徵資料會有效度與完整性上的疑慮。Hansen (2005)就直言在翻譯研究上使用放聲思考法一定會對受測對象的思考過程、翻譯過程和翻譯成品都造成影響,受測對象個人的經驗與情感也會涉入其中。不過研究者考量使用放聲思考法的利弊得失後,認為我們還是能從中取得一些其它研究方法無法探究的資料,正如Kiraly (1995:41)所言:「即使口語報告的內容不盡完善,無法呈現鉅細靡遺的資料,但它仍是重要的資料來源。」(even if verbal reports are necessarily incomplete and do not reveal everything, what they do reveal is important)。放聲思考法也仍是翻譯研究中一種常見的研究方法,只不過我們在看待此種研究的結果要比較謹慎保守,不應一味接受,但也不致於要全盤否定。
Hansen, G. (2005). Experience and emotion in empirical translation research with think-aloud and retrospection. Meta, 50(2), 511-521.
Kiraly, D. C. (1995). Pathways to translation: pedagogy and process. Kent: The Kent State University Press.
Toury, G. (1995).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 Philadelphia and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