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朝、聖神皇帝武曌(武則天)、聖歷元年,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打著「滅周興唐」的名號要前來援助李唐的子孫,藉故大舉入侵趙州、定州等地,就要攻打相州。武則天詔令時任天官(吏部)侍郎的吉頊(「頊」音「婿」)為代理(檢校)相州刺史,召募當地及臨近各州的百姓入伍當兵以抵抗突厥軍、阻斷突厥南侵之路,卻無人應募。武則天又令姪子、梁王武三思負責招募士兵,重整軍隊以討伐突厥,阻止突厥入侵東都洛陽。梁王武三思在街市上招募勇士,過了一個月,所招募到的還不足一千人。於是武則天命廬陵王李顯(唐中宗)接替招募士卒的工作,不到十天,就募得五萬名士兵。
在此時,也正是梁王武三思極力想要說服姑姑武則天冊立自己這個侄子當太子的時候,但在狄仁傑、吉頊、李昭德等眾大臣的勸說下,武則天最終決定下詔冊立廬陵王李顯(唐中宗)為皇太子,任命太子李顯擔任河北道行軍大元帥親征突厥,納言狄仁傑為副元帥,並授權狄仁傑見機行事,統領各路軍力討伐突厥(註)。突厥退兵後,吉頊返回朝廷述職,將太子李顯的表現向武則天如實報告。武則天心想:
「如此說來,人心都像這樣擁護太子是嗎?」
就對吉頊說:
「你可以無所顧忌的將所見所聞當眾說出來。」
吉頊就在朝堂之上大肆宣揚了太子李顯的表現(註),朝廷中所有官員聽到了都很高興。但一夥姓武的聽了之後就很不爽,就藉著指控吉頊的弟弟吉琚冒充官員行騙為由,將吉頊連坐貶為安固縣縣尉(註)。吉頊離京的那一日,獲得武則天的召見。吉頊流著淚說:
「臣離開宮庭之後(註),不能再恭敬的請求陛下聽聽臣所要陳述的事情。臣的身體老病、時間已經不多了(註),懇請陛下能讓臣跪坐著為您分析謀劃。」
武則天說:
「可以。」
於是吉頊提了個問題,說:
「水、土分別放在兩個盆子中,那麼它們之間有競爭關係嗎?」
武則天說:
「沒有。」
吉頊又問:
「那麼將水、土攪和成泥,它們之間有競爭關係嗎?」
武則天說:
「沒有。」
吉頊說:
「將這堆泥分別雕塑成佛祖、元始天尊的塑像,它們之間有競爭關係嗎?」
武則天這次則回答:
「有。」
吉頊於是說:
「臣也認為有。臣私下以為,皇族、外戚若能各有區分,雙方豈不就相安無事!今日陛下卻在他們之間比較貴賤、分辨是非,身處他們雙方競相爭取的中心之地,那麼他們就一定會因此生起爭端。現今皇太子(李顯)貴體萬福,而武三思等人也都封王已久,臣知道他們之間相互競爭不和,那麼陛下要如何才能調和這兩邊以停止紛爭呢?。」
武則天明白了吉頊的意思,說:
「你說的這件事朕早已察覺到了,然而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朕又該如何解決呢?」
在此之前,吉頊與時任司僕卿的張昌宗一同在控鶴府(註)供職(註),因武則天年事已高,張昌宗擔心武則天死後自己所擁有的貴寵將難以保全,就向吉頊請教該如何打算(註)。吉頊說:
「你們兄弟倆(張昌宗與哥哥張易之)承受了非常多的恩寵,除非是之後為朝廷立下了極大的功勛,否則將來必定難以保全。唯一的方法,如果你能願意照辦,不只能保全你們的全部身家,還能得到王侯程度的封賞(註)。除了這個辦法,其他就不是我吉頊所能想到的。」
張昌宗聞言,激動的涕淚縱橫,請吉頊相告。吉頊說:
「天下之人思念李唐的德政已經很久了,如今主上(武則天)的年事已高,武氏諸王又都不符合陛下冊立太子人選的心意。你何不以不慌不忙的態度去請求陛下恢復相王(李旦,唐睿宗)或廬陵王(李顯,唐中宗)的太子之位,以滿足天下人的期望!如此就算是為朝廷立下的極大的功勛,日後必能對你張家有所幫助。」
於是張昌宗就不時趁機向武則天進言,如此過了將近一年,但武則天知道了張昌宗的進言是吉頊的謀劃,就召來吉頊詢問。吉頊回答說:
「廬陵王、相王都是陛下的兒子。高宗皇帝當初將他們託付給陛下,應當也有這樣的意思。」
再加上狄仁傑等大臣的勸說,武則天這才不再猶豫不決,秘密的派宗正卿徐彥伯前往房州迎回廬陵王,下定決心要立廬陵王為太子,以堵住突厥人的嘴,才有之後盧陵王招兵、任大元帥親征突厥凱旋而回之事。因此,迎回中宗(廬陵王李顯)、復興李唐皇室,吉頊算是出了很大的力的人之一。
到了唐睿宗李旦二次繼位登基後,唐睿宗得知吉頊的真實作為後,就下詔評價吉頊的功績,說:
「曩時王命中圮,人謀未輯,首陳反正之議,克創祈天之業,永懷忠烈,寧忘厥勳,可贈御史大夫。」
大意是說:從前(註)我李唐皇室曾一度中斷、皇位落入武氏之手,各種意見無法統一,吉頊是首位提出讓李氏子孫返回朝廷中央的建議的人,創下了(註)恢復李唐皇位的功業(註),吉頊永懷忠烈之心,朕豈能忘了他的功勳(註),應追贈他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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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吉頊的其他故事,請見《小小說 – 崔二小姐吉頊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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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見《小小說 – 狄仁傑〈十四〉》。
註:「昌言」,此處應是指正直的、無所忌憚的話,也指正當的言,好話。
註:原文是吉頊被貶為安固縣縣尉。按《新唐書.卷一百一十七.列傳第四十二.裴劉魏李吉》.吉頊:(節錄)
吉頊,洛州河南人。……
明年,頊坐弟冒僞官貶琰川尉,及辭,召見,泣曰……
註:「闕庭」,即宮庭。
註:「疾亟」,此處形容狀態急迫。也指病情危急。
註:「控鶴府」,武則天設立的機構,原用於招攬近臣編撰文集,後成為武則天安置男寵的場所。
註:「供奉」,此處指在宮廷侍奉的人。如唐代以來,以技藝被召入宮廷,侍奉帝王的文人或藝術家,或稱「內廷供奉」。
註:另一說是張昌宗所請教的是狄仁傑。見《小小說 – 狄仁傑〈十四〉》。
註:「茅土之封」,王侯的封爵或地位。「茅土」是古代天子分封諸侯時的象徵,天子會取五色土壇上按封地所在方向的土,用白茅包裹後授予受封者,表示讓其在封國中可以建立社壇的權力與地位。
註:「曩時」,「曩」音「ㄋㄤˇ」,以前、從前。
註:「克創」,詞意待查。按字義解為戰勝某種情勢後開創某項事業。
註:「祈天之業」,詞意待查。按字義「祈天」是只有帝王能做的事,故「祈天之業」應該就是指皇帝之位。
註:「厥勳」,「厥」是「其」的意思,「勳」指功績或功勞。「厥勳」即指「其的功勳」或「他的功績」。
改編自 《大唐新語》
原文:
《大唐新語》.《卷一》.《匡贊第一》.吉頊
則天朝,默啜陷趙、定等州,詔天官侍郎吉頊為相州刺史,發諸州兵以討之,略無應募者。中宗時在春宮,則天制皇太子為元帥,親征之。吏人應募者,日以數千。賊既退,頊征還,以狀聞。則天曰:
「人心如是耶?」
因謂頊曰:
「卿可於眾中說之。」
頊於朝堂昌言,朝士聞者喜悅。諸武患之,乃發頊弟兄贓狀,貶為安固尉。頊辭日,得召見,涕淚曰:
「臣辭闕庭,無復再謁請言事。臣疾亟矣,請坐籌之。」
則天曰:
「可。」
頊曰:
「水土各一盆,有競乎?」
則天曰:
「無。」
頊曰:
「和之為泥,競乎?」
則天曰:
「無。」
頊曰:
「分泥為佛,為天尊,有競乎?」
則天曰:
「有。」
頊曰:
「臣亦為有。竊以皇族、外戚,各有區分,豈不兩安全耶!今陛下貴賤是非於其間,則居必競之地。今皇太子萬福,而三思等久已封建,陛下何以和之臣知兩不安矣。」
則天曰:
「朕深知之,然事至是。」
頊與張昌宗同供奉控鶴府,昌宗以貴寵懼不全,計於頊。頊曰:
「公兄弟承恩澤深矣,非有大功,必無全理。唯一策,若能行之,豈唯全家,當享茅土之封。除此外,非頊所謀。」
昌宗涕泣,請聞之。頊曰:
「天下思唐德久矣,主上春秋高,武氏諸王殊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請相王、廬陵,以慰生人之望!」
昌宗乃乘間屢言之。幾一歲,則天意乃易,既知頊之謀,乃召頊問。頊對曰:
「廬陵、相王皆陛下子。高宗初顧託於陛下,當有所注意。」
乃迎中宗,其興復唐室,頊有力焉。
睿宗登極,下詔曰:
「曩時王命中圮,人謀未輯,首陳反正之議,克創祈天之業,永懷忠烈,寧忘厥勳,可贈御史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