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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的《枯枝敗葉》
2025/06/03 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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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的《枯枝敗葉》

這一本《枯枝敗葉》是馬奎斯的第一部小說,試讀其中一個章節,或許我們可以明瞭他是如何成為一位世界級的優秀作家,以下摘要分享。

書名:枯枝敗葉
La hojarasca
作者: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
譯者:葉淑吟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20/07

內容簡介
《百年孤寂》前傳!
馬奎斯步入世界文壇的驚人起手式!

馬奎斯:從開始寫《枯枝敗葉》的那一刻開始,我瞭解到自己想成為作家,沒有人能阻止我,我唯一剩下能做的,就是嘗試成為全世界最好的作家!

《枯枝敗葉》是馬奎斯的第一部小說,也是首次以魔幻之鎮「馬康多」為背景的作品。故事藉由老上校祖孫三代的內心獨白,娓娓道出主角如何在極度的孤獨中度過此生,不僅形塑出奧雷里亞諾.波恩地亞上校的人物原型,也為馬奎斯與他的百年孤寂揭開了序幕!

Excerpt
〈第5章〉

有那麼短短一分鐘,午睡銷聲匿跡。就在這一刻,連昆蟲最神秘、隱蔽和細微的活動也剎那打住;大自然停止運轉,萬物在一團亂的邊緣,女人支起身子,淌下口水,臉上印著枕頭的繡花圖案,天氣炎熱,內心又滿是積怨,她們悶得喘不過氣,心想著:「馬康多還是禮拜三。」於是她們再次蜷伏在角落,連結幻夢和現實,交織竊竊私語聲,彷彿那是一張村裡所有的女人共同編織的無邊無際的絲線床單。
(There s a moment when siesta time runs dry. Even the secret, hidden, minute activity of the insects ceases at that precise instant ; the course of nature comes to a halt ; creation stumbles on the brink of chaos and women get up, drooling, with th e flower of the embroidered pillowcase on their cheeks, suffocated by temperature and rancor ; and they think : Its still W ednesda;y in Macondo. And then they go back to huddling in the corner, splicing sleep to reality, and they come to an agreement, weaving the whispering as if it were an immense flat surface of thread stitched in common by all the women in town.)
如果屋裡跟屋外的時間都是同樣的步伐,或許我們正在大太陽底下,跟著棺木走在大街上。屋外天色或許比較晚。可能已是夜晚,可能已是深沉的九月月夜,女人們頂著泛綠的月光,坐在院子裡聊著,而我們遭到排擠的三人頂著九月的毒辣陽光,走在大街上。沒人會來阻撓這場葬禮。我期待村長能堅決反對葬禮,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回家,兒子可以去上學,爸爸可以穿著木鞋,擺上接水的臉盆,將清涼的水往頭頂倒,左手邊一壺冰涼的檸檬水。但是此刻場景截然不同。起初,我還以為村長不會撤銷他的決定,但爸爸再一次以他的觀點成功說服了他。屋外,村民個個情緒沸騰,同仇敵愾,他們不斷竊竊私語,語氣一致冷漠無情,街道上乾淨無比,自從風吹走最後一頭牛留下的足跡,地上連一顆乾淨的灰塵也不見蹤影。村莊恍若空城,每一戶都緊閉門窗,躲在房間裡,只聽見惡毒的字串無聲沸騰。兒子僵直地坐在這個房間裡,盯著自己的鞋子看;他瞄一眼檯燈,看一眼報紙,接著視線落在他的鞋子,最後多看了那個上吊的男人兩眼,那咬過的舌頭,那雙此刻失去生氣而不見貪婪的狗眼;他恍若失去貪欲的死狗。兒子看著他,想著吊死男人已經躺在棺木裡;當他露出哀淒神情,整個畫面改變:理髮店門口有張圓凳子,裡面有個小檯子和一面鏡子、白粉以及花露水。兒子的手不太一樣,變大了,布滿曬斑,這隻靈巧的大手帶著刻意緩慢的節奏,一絲不苟地磨利小刀,他聽著鈍刀的金屬摩擦聲,腦袋想:「今天是馬康多的禮拜三,他們會比較早上門。」於是他們來了,他們在陰涼處坐下來,倚著座椅,吹著門軸透進來的涼風,斜射兇惡的眼神,翹二郎腿,十指交纏環在膝前,嘴裡咬著香菸的蒂頭;他們談著同樣一件事,視線掃過四周,最後落在對面緊緊閉上的窗戶,蕾貝卡太太在屋内,裡面一片靜悄悄。她又犯了健忘的老毛病:忘記拔掉電風扇,她在裝著鐵窗的房間裡踱來踱去,神情緊張,情緒激動,她的守寡歲月乏味而痛苦,此刻正翻找日用家具,希望透過觸摸,相信自己不會在這場葬禮之前先死去。她打開又關上房間的門,等著午覺時間結束,主宰家中的時鐘甦醒過來,三點的鐘聲響起,撫慰她的心靈。這時兒子臉上的表情消失,身體再一次僵硬、挺直,而剛剛那一連串畫面,還不到某個女人踩下縫紉機最後一腳之後抬起滿頭燙髮夾所需要的一半時間。當兒子再一次坐直身體,若有所思,女人早已把縫紉機推去長廊的一角,那幾個男人抽了兩回菸,看著刀片一來一回後收起;下半身癱瘓的艾葛姐用盡最後力氣想喚醒猶如死灰的膝蓋,蕾貝卡太太再次轉開門鎖,心想:「馬康多的禮拜三,正是埋葬惡魔的良辰吉日。」但這時,兒子又動了一下,時間再一次變化。只要東西移動,就能察覺時間流逝。在這之前不是這樣。在某個東西移動之前,只有恍若永恆的時間,只有汗水溼透的襯衫貼著身驅,和已經死透而冰冷的死者,以及他吐露咬過的舌頭。因此,對上吊者來說時間是靜止的:即使我的兒子移動了手,他也不會知道。就在死者不知道時(兒子繼續移動他的手),艾葛姐應該又數了一遍念珠:蕾貝卡太太躺在摺疊椅上,一臉茫然地看著時鐘定格,不肯往下一分鐘前進,艾葛妲有空再數一遍念珠(儘管蕾貝卡太太的時鐘連秒針都沒往前邁進)和想著:「如果能到安赫神父那邊去,我一定去。」接著,兒子放下手,順勢折起那把小刀,一個坐在門軸涼風處的男人說:「差不多三點半了,對吧?」這時,那隻手停住。時鐘再一次垂死在下一分鐘旁,小刀再一次收進刀鞘裡;艾葛妲等待那隻手再一次移動,她準備張開雙臂,踏出膝蓋恢復靈活的兩條腿,衝進聖器室說:「神父,神父。」可是兒子安靜不動,安赫神父倒在那裡面,伸出舌頭舔舐惡夢中肉丸子在嘴脣留下的黏答答滋味,當他看見艾葛姐,或許會說:「這必定是神蹟。」接著,回頭繼續睡悶熱的午覺,就在昏昏沉沉中,他滿身大汗,淌流口水,咳聲嘆氣說:「總之,艾葛妲,現在不是對那些在煉獄中受苦的靈魂舉行彌撒的時間。」但沒有任何動靜,爸爸走進房間,兩個時間再一次合而為一;對切兩半的時間牢牢地結合,蕾貝卡太太的時鐘發現我的兒子慢吞吞,寡婦煩躁難耐,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它打個呵欠,迷迷糊糊,跳進當前奇異寧靜的時間之海,接著浮出水面,全身淌流時間的水,那是修正過後的準確時間,然後它往前邁進,帶著高尚的尊嚴說:「現在時刻二點四十七分整。」爸爸不知道他打破了凍結的時刻,他說:「女兒,妳魂不守舍。」我說:「您覺得可能會出事嗎?」他滿頭大汗,面露微笑說:「我相信,至少有很多人家裡會燒焦米飯和灑掉牛奶。」
現在棺木已經封上,但是我記住了死者的臉孔。我是記得那樣清楚,只要看向牆壁,就能看見那雙張開的眼睛,跟潮溼地面一樣灰色的鬆弛兩頰,一邊嘴角垂著咬過的舌頭。因此我感覺猶如火燒般坐立難安。或許是褲子的一邊一直勒得很緊。
外公在媽媽身邊坐了下來。他從隔壁房間回來後,就搬了椅子過來,現在一直待在這裡,坐在她旁邊,一句話都沒說,下巴靠著拐杖上,那條跛腿往前伸去。外公等待著。媽媽也跟他一樣在等待。那些工人抽完菸,現在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的,視線迥避棺木,他們也在等待。
如果有人蒙住我的眼睛,牽著我繞著村莊走二十圈,再帶我回到這個房間,我依然能從味道分辨自己在哪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房間彌漫的垃圾臭味,成堆的衣箱氣味,儘管我只看到一個我跟亞伯拉罕都躲得進去的衣箱,或許還有多餘空間給托比亞斯擠一擠。我能從氣味認出不同的房間。
去年,艾姐要我坐在她腿上。我瞇著眼睛,隔著睫毛瞄她。我看見暗色的輪廓,彷彿她不是個人,只是一張臉孔,她望著我,搖啊晃的,發出綿羊的叫聲。就在快要睡著那時,我聞到一股氣味。
我認得屋子裡的每一種氣味。每當獨自待在長廊上,我會閉上眼睛,打開雙臂往前走。我心想:「聞到混合樟腦味的蘭姆酒氣味,就是到了外公的房間。」我閉著眼睛和伸出手臂繼續往前走。我心想:「現在經過的是媽媽的房間,因為聞起來有新紙牌的氣味。等一下會出現瀝青和樟腦丸的氣味。」我繼續走,就在聞到新紙牌的那瞬間,我聽見了媽媽的聲音,她正在房間裡唱歌。這時瀝青和樟腦丸的味道也浮現。我心想:「待會兒還會聞到樟腦丸味。趁這種味道還沒消失時左彎,撲鼻而來的會是白布和窗戶緊閉的氣味。到了那裡,就要停下來。」然後,當我再繼續走三步,就聞到那股全然不同的氣味,我安靜下來,就這樣閉著眼睛和打開雙臂杵在那裡,聽見艾妲大叫的聲音:「孩子,你閉著眼睛走路。」
那晚,快進入夢鄉時,我聞到一股從沒在屋子裡的房間出現的氣味。那是一種濃烈又溫暖的花香,像是有人正在搖茉莉樹。我睜開眼,嗅著充滿濃郁花香的空氣。我說:「妳聞到了嗎?」艾妲原本看著我,但聽見我的話,她閉上眼睛,別開了臉。我再對她說一次:「妳聞到了嗎?好像哪兒有茉莉花。」於是她說:
「那是九年前種在牆邊的茉莉花的花香。」
我坐在她的腿上。「可是現在沒有茉莉花啦。」我說。她回答:「現在沒有。可是九年前有,就在你出生那時,院子的牆邊有一叢茉莉花。那時每逢炎熱的夜晚會聞到跟現在一樣的花香。」我靠著她的肩膀,看著她講話時的嘴巴。「但那是我出生以前的事。」她說:「在那個時候寒冬降臨,不得不把花園清空。」
溫暖的花香味紫繞不去,彷彿觸手可及,跟夜晚的其他氣味一起飄盪。我對艾姐說:「我想聽妳講講那是怎麼一回事。」她安靜片刻,接著瞥一眼月光撫照下的白色石灰牆並說:
(The smell was still there, warm, almost touchable, leading the other smells of the night. I told Ada : I want you to tell me that. And she remained silent for an instant, then looked toward the whitewashed wall with moonlight on it and said :

「等你長大,就會懂茉莉花是一種會魂魄出竅的花。」
(" When you re older you ll learn that the jasmine is a flower that comes out.")
我聽不懂,但感到一陣怪異的冷顫,彷彿有人碰了我一下。我說:「好吧。」她說:「茉莉花跟人一樣死後會在夜晚出來遊蕩。」
我靠著她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我正想著其他事,想著廚房裡的那張椅子,每逢下雨天,外公會在那破掉的坐墊上烘鞋。從這一刻起,我明白了每晚廚房裡都有個死人,他戴著帽子坐在那兒凝視爐灶熄滅的灰燼。過了半晌,我說:「坐在廚房裡的那個人應該是死人。」艾姐看著我,瞪大眼睛說:「哪個死人?」我對她說:「那個每天晚上都會坐在外公烘鞋的椅子上的死人。」她說:「那裡沒什麼死人。那張椅子放在爐灶邊,是因為除了烘鞋,沒有其他用處。」
這是去年發生的事。現在是完全不同的情境,現在我看到了屍體,閉上眼睛後,還能在漆黑的眼底看到他。我想告訴媽媽,但她開始跟外公講起話來。「您覺得可能會出事嗎?」她說。外公從拐杖抬起頭,搖了搖:「我相信,至少有很多人家裡會燒焦米飯和灑掉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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