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夢見聖誕老公公了。」

這是三天前周一的大清早，我太太跟八歲的小弟弟所講的話。我必須承認，這是我的「陽謀」，是我要她去跟這小鬼打交道。

「喔？」

剛剛被我從床上叫醒，還在鬧「起床氣」的小弟弟，一聽這事兒，淚水也顧不得流了，雙眼當下發亮。

「真的嗎？怪不得我昨晚聽見客廳有腳步聲，一定是聖誕老公公到我們家來。那為什麼去找妳，不來找我？」

在我們家，兩個孩子一向都是晚上九點半左右就上床，所以他所聽到的腳步聲，應該是我這個做爹的所幹的好事。

可我太太被自己兒子問得當下一怔，忙望向我；那眼神分明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找的麻煩，你自己收拾吧。

「怕吵醒你啊，你看，剛你就不在發脾氣？」我接口，「聖誕老公公怕嚇到你。」

生恐小弟弟接著又追問下去，那可就沒完沒了，他媽媽趕緊補上一句。

「想知道聖誕老公公跟媽咪講些什麼嗎？」

計策奏效。

「他說什麼？」至此，小鬼已完全忘記先前鬧情緒的事兒，臉上露出笑意。

「就說啊，星期三睿霖期中考，寫好考卷一定要檢查，不然聖誕老公公就不來我們家送耶誕禮物了。」

「喔，要檢查三遍嗎？」

考試做完題，還有時間一定得檢查三遍，是我定下的規矩。這一要求，他小姐姐羿婷在念小一起，從來也沒違反過。可這小子是胎裏帶的急性子，要他檢查試卷，他總是只看完一次就交差，問他原因，一句話，三遍太多了。

除此，兩個孩子的個性也是南轅北轍，一個上學期期末考國語考 97 分，回家邊吃午飯邊落淚，一個考 95 分，就高興得直是手舞足蹈。

對小姐姐，我們的安慰是──

「妳總不能每次考 100 分啊，爸媽又沒要求妳非考滿分不可， 97 ，妳已經很厲害啦。」

事後證明，四科就這一科考 97 ，還是全班第一名，她的眼淚算白流了。

對於小弟弟，我們的說法又不同了──

「你是不是覺得考 100 分，對不起老師和爸爸媽媽嗎？」

「不是啦，」聽得我這一玩笑話，一旁的小姐姐這才破涕為笑。「他怕老師哭啦。」

因為學校規定，答錯的題目，回家要訂正，還必須讓家長簽名。而這一訂正，讓我們發現他不是不會答，錯都錯在粗心大意。

雖然如此，因為小一只考兩科，另一科數學，卻是 100 分。

可為了糾正他這一懶得檢查答題的缺點，眼看這學期期中考，這個星期就要到了，我才想出藉著聖誕老公來傳話的故事，好幫助他改過來。

其實，關於聖誕老人的存在，去年小姐姐就已提出疑問。儘管打他們姐弟出生以來，年年都得到放在床頭邊的聖誕禮物。她還是問我：

「爸，班上同學說，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聖誕老公公，都是大人在騙小孩的；我和阿弟的禮物都是你們買的。」

我一聽，當下就笑了。

「記得你們看過的電影『北極特快車』嗎？裏面不是講，相信，就會看得見嗎？相信，就會有聖誕禮物嗎？」

她聽著，眼睛卻是不斷眨呀眨的，表情明顯半疑。

「今晚沒月亮，妳看不見，對不？」我只好拿自然現象做比喻，「那月亮存不存在？妳再想，爺爺和奶奶都已經過世了，妳也看不到他們，可爺爺奶奶都存在過，不是？」

「我懂了，」小姐姐這才笑出來，「就像爸以前跟我講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太空，曾經發生過大爆炸一樣，那是 130 億，啊，不，是 137 億年前 ……… 」

我趕忙把話題帶開去，要不然讓她打開話匣子，也是沒個完。

「要記得寫信給他喔。」

如今，兩個孩子都多了一歲。早在半個月前，我們夫妻就事先打招呼，今年的耶誕節快到了，得提前寫信給聖誕老公公，免得信寄得太遲，聖誕老公公會來不及。當弟弟的，沒問題，更早之前，每回帶著他們去逛家樂福大賣場，他總是一馬當先跑到兒童玩具區，盯著變形金剛的專櫃猛瞅。所以我們這邊才剛開口，他那邊就能立刻搶著回答。

「噢，耶，我已經想好啦，我要聖誕老公公今年送我變形金剛的『鐵皮』！」

鐵皮？

我朝他媽媽看了一眼，得到的是「拿這小子沒辦法」的苦笑。

「你前年、去年和今年不是已經有五台變形金剛了嗎？你還要？」

「人家就差這一台嘛。你們不是說，我只要期中考檢查三次，聖誕老公公就會答應？」

這下好，合著我們夫妻是「做法自斃」，愣是上了這小子的當。

「不是只有期中考，每次考試都要這樣做才行。」

弟弟的問題解決了，姐姐這邊，半個月都過去了，她還是想不出她要什麼禮物。這讓我想起上一次去故宮參觀完「雍正文物展」，為了買紀念品，全家都陪著她在販賣的大廳足足繞了將近一個小時，繞得大家夥兒都不耐煩了，她依舊難以決定她要買的東西。

「好討人厭的摩羯座，又不讓人提意見，怎這麼龜毛的？」

事後，她媽媽小聲跟我抱怨。

如今，也是如此。

只要抽空一問她，答案總是相同，她「老人家」還拿不定主意。幸好，今晚我們又再問一次，她總算願意把自己的心思透露出來。

「我不想讓聖誕老公公送我東西。」

「為什麼？」

「我已經有很多玩具了，好沒意思。」

「妳不是喜歡看歷史故事嗎？」她媽媽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見，「要不要讓他送妳書？」

「不要。」小姐姐先是搖頭，繼之浮現一抹詭異的微笑。「爸，我如果要聖誕老公公答應我，將來讓我當作家，他肯不肯？」

我老天，作家？

這叫我們上哪兒買去，有百貨公司和大賣場在賣「作家」的嗎？

見我們不作聲，小姐姐就像古代的禪師自問自答了。

「我知道不可能啦，想當作家，還是要靠我自個兒努力才行，就像爸每天都在讀書那樣。」

「對嘛，聖誕老公公又不是阿拉丁的神燈嘛。」小弟弟又很白目的插嘴了，「媽咪，什麼是作家啊？我聽不懂。」

這回，小姐姐倒沒罵他，只是瞪一眼後就回自己房間去了，留下在客廳發怔的我們。又過幾分鐘，她開始在屋子內吹起直笛來，是一曲時而悠揚是而讓人低迴的「望春風」。

此刻，就在我寫這篇文稿，時值深夜，我的小女兒已經睡熟了。

女兒啊，請讓我告訴妳，是的，只要妳努力，有朝一日妳一準可以心想事成，可以的。只要相信，妳就看得見，也必然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