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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無冕人生(上)--小記者的天空--故事的真象二(43-40)
2025/10/07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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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春義出事前三個星期的某一天,太太林月娥一大早衝進警察局記者室,破口大罵侯春義:「都幾點了,還給我在睡覺……家裡已一個禮拜沒錢買菜,都是我向鄰居借,現在鄰居也不借了……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你到底要不要這個家……」侯春義翻身面朝牆,手摀耳朵續躺不起。林月娥衝上前去碰碰碰大力拍桌。「你還不趕快給我起來……」侯春義依然沒動靜,反而睡在另個沙發上的方重義被一腦轟醒。

警政記者中,方重義最認得林月娥,至少見過三四次,場場皆為此等武戲場面。人云家家皆有一本經,各有酸甜苦辣,早已見怪不怪,無需大驚小怪,只是瞌睡蟲未飽,被迫爬起來。林月娥瞄方重義一眼,哈腰點頭。「方記者,抱歉,吵你睡覺,我實在不得已,阿義他怎麼講都不聽,我是被逼走頭無路,真正對不起!」

方重義沙發坐起睡眼惺忪眼屎朦朧,懶洋洋伸出右手,向林月娥表示理解,拖著拖鞋嘀哩噠啦離開這是非之地;才至門口,遇市警局側門值班警員欲推門進屋,方重義輕拍對方側肩,頭一仰,眉一皺,示意對方「沒事啦!夫妻吵架,常有的事!」值班警員瞄了一眼方重義,又瞄了正看他的林月娥,雖面無表情,但眼神中有了理解,退門而出。

林月娥手推侯春義,聲聲埋怨。「你每個月就給我三五千,叫我們怎麼過日子?小玉今年就要考高中,同學都在補習,小玉只能在家唸,有時連晚飯在哪都沒著落,你不理我就算了,她是你女兒,害死我一個還不夠?你也要害死她?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你到底還要怎樣?」

侯春義並非未聽見,只是不理睬,雙手拉起毯子緊抱頭,最後炮炸受不了,甩開毯子揉眼睛。「好了!好了!我來想辦法。」

「我嫁你十幾年,你何時想出辦法?這句話我聽了一輩子,連隔壁的狗都聽煩了。」林月娥如洩了氣的氣球,蹲跪侯春義沙發前,如同小女子,脖間喘息上下顫抖。侯春義緩身坐起,從沙發下抽出拖鞋。「借過一下」,欲走出記者室。林月娥抬眼看他,眼淚滴在地上。

「我求求你,多替小玉想想,哪一天如果我死了,拜託對她好一點,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林月娥說完,右手一橫,擦沾眼淚,雙手撐地拖著身子站起來,酥條條軟綿綿,不像是站起來……而是努力讓自己撐起來……像被繩子牽引的木偶。「我以後不會再哭了,至少在你面前不會再哭。」說罷,走出記者室。

當天下午,侯春義到學校大門等女兒放學。女兒從遠處見他,頭也不回一路小碎趨步。侯春義靜悄跟隨女兒,直至轉進冷清窄巷,才鼓起勇氣輕拍女兒。「小玉……」但女兒不理他,繼續往前走。侯春義又跟了十幾步。「小玉,媽媽是怎樣了?是不是?」小玉依然不吭聲,頭越來越低,看著地,看著自己雙腳。這雙腳如此孱弱,細如路旁野草,她真不知這雙腳是如何支撐自己不到四十公斤體重,更不知要將她帶往哪裡……

若說家是一棟小房子,雖然有屋頂,也有兩支柱,一是父親,一是母親,共同支撐著一片薄弱欲墜屋頂,但兩柱對立遙望,之間沒有橫梁,維繫平衡已然不易,經不起任何地搖風吹,未知何時會垮下來……

踩過腳下片片落葉,侯秋玉不知為何秋日未至,卻已滿地落葉,不知自己是否會和落葉一樣,在初春盛夏提前凋零……還是自己一生下來就來到了秋天,而且是秋末,如同她的名字一樣。

侯春義見女兒後頸開始上下抽動……非走路振動,而是震顫發抖。「和阿爸說,家裡現在是怎樣了?妳阿媽是怎樣了?和阿爸說……」

侯春義和女兒並行,從側面看女兒由青轉紅的臉,幾行眼淚抖下來,是用抖的,不是滑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女兒拔腿狂奔,他聽見地上落葉沙沙作響,不是腳踩落葉的聲音,而是淚水滴灑落葉的聲音……嘩啦嘩啦……侯春義心裡開始下大雨……

「哪一天如果我死了,拜託對她好一點,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哪一天如果我死了……哪一天如果我死了……」一直在腦海裡打轉、撞牆,然後彈回來,再打轉、撞牆、捲成漩渦……

侯春義林月娥結婚十多年,吵過的架比吃過的米還多,「死」從太太口中跑出不下千百回,但很快隨風飄去不留痕跡,但他搞不清楚為何此次的風始終盤旋不去,是自己的風還是太太的風?心中迷濛,疑惑未解。

「叭──」侯春義一個不留神,走上了機車道,被喇叭聲嚇醒。對面是南安醫院,一輛救護車停在急診室門口,車上紅燈努力閃爍,為車內患者加壓人工呼吸,無聲無息;一個人從車後被抬了出來……他的人生正在紅綠燈間掙扎。

侯春義靈機一動,騎車衝回記者室。「請問是南安醫院嗎?請問是否可以幫我查一名病患,叫林月娥,出生年月日是……」打了幾通電話,各家醫院若非轉來轉去無人接,就是直接告訴他「病患隱私,我們不能說……」侯春義掛上電話,找跑醫藥線記者幫忙查。兩天後,查出林月娥罹患子宮頸癌。

侯春義連續兩晚將自己關在記者室,他不想死硬頭皮問老婆,更搞不清思慮方向。他問林水酉是否有「馬上賺」的好康,林水酉說:「老兄弟,若有好康,早八百年就報你了,還等你問?」

林水酉是侯春義生死之交,天地義氣,深知侯春義光靠一個月萬把塊薪水養家活口甚是吃力,再加上林月娥有打小牌習慣,萬把塊當然撐不起這個家,於是每隔數月總會拿三五千給侯春義小贊助一下;起初侯春義身段難下,不願收錢,請林水酉直接拿給林月娥,被林水酉幹譙。「喂!這是你家,你是她老公,幹!有點氣概好不好!」

在林水酋眼中,侯春義缺乏的不是氣概,而是責任。他很清楚,但他不能直指侯春義沒有責任,責任不是他主觀的認定,而是侯春義心裡的感覺,他無法評斷侯春義有沒有責任,畢竟那是侯春義的家務事,因此他只能叫侯春義「有點氣概」,就算侯春義無法挺直胸膛,但至少可以抬起頭來回家,勇敢的做些事來。

侯春義總是挑老婆不在家,將錢放置在老婆的梳妝台上。結婚十幾年,那個梳妝台一直是那個梳妝台,原本淡紫色亮光漆暗成了黑紫色,桌面刮痕像這對夫妻走過的風霜雪雨,翻攪歲月風浪未歇。化妝鏡下方夾了一張早已泛黃彎捲卡片。寫著「天若有情天亦老……」,是侯春義婚前寫給林月娥的生日賀卡。床的另一邊,從他開始跑新聞以來,已經空了五年多。

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侯春義鼓起勇氣,獨自至重劃區舞廳找林董,林董見侯春義單槍匹馬前來,心知有異。平日侯春義是不會自己一個人來花天酒地的,因為他沒錢,即使來都是被人請客拖著來。侯春義和林董說找個沒人的地方談。

記者生涯五年多,儘管好吃喝愛菸酒,但侯春義從不向人開口要錢;再加上個性直爽,好友三教九流,對於侯春義竟然開口要錢,林董傻了,直問原因,侯春義不願明說,只問是否可以,侯春義說他需要「多一點」,最好舞廳可讓他插股,唯有定期收入才能解決問題。林董說股東會有股東會規定,他無法做主,若侯春義急需,可先拿個幾萬去應急沒問題。侯春義低頭不語,店內彩燈繼續飄搖閃爍,但他的問題依然未解,起身離開。「這樣就免了,謝謝!」

在林民忠海邊魚塭,侯春義直言若有進貨是否讓他「插一腳」,他無大錢但出小錢,只要讓他小賺一筆就可解決問題。林民忠想法和舞廳林董一樣,救急不救窮,三五萬沒問題,至於走私之事,蹚黑水深不見底,參一腳錯綜複雜,未如想像中單純。

侯春義和林民忠談事,「快車斌」在鄰桌和林民忠小弟喝酒談天,聽侯春義提及過往曾夜至安檢所載走私貨,有人騎機車一口氣載走四、五台錄放影機,他只帶著空瓶去裝酒,旁邊還有警方持槍警戒……。此等話隨後有小弟傳至林宗慶處全然變調:「侯春義知道要走私槍……還想插一腳……」,讓林宗慶超級不爽,侯春義遇到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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