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公尺「過硬」的烏龍傳奇(下) 

我們的個人武器裝備本來就很多，除了一般步兵的槍和刺刀外，身上還掛載了許多不明顯的暗器。雙手腕下有鋸齒，頸後有小刀刃可當飛鏢使用，兩膝有鐵刺，腰邊還有一個黑盒子，拉出細索套可以幾秒鐘就卸掉一個人腦袋，這些東西在清點時就已上繳。演出節目中預定有一項攀登翻越，因此上級發還了六套十字鉤。由於考慮到壓軸的衝鋒項目須要用到最大體力，因此我們把一些須要不同場所演練的突擊動作，都簡化成單項準備在觀禮台前展演。

展演日當天，全連清晨一點半起床，漱洗早餐過後就開往展演場。連上三主幹都分配了任務，連長將在叁觀台對各項節目進行解說，副連長負責觀禮台前演出人員和物品的調度，我則先到衝鋒場所的底端，掌握壓軸戲場的收尾。大約清晨三點鐘我先帶著兩個排從衝鋒發起線往終點去配佈，進入灌木叢後，已經有許多挖好的散兵坑，每個散兵坑都足可容兩人肩寬，深可達一人肩高，每個散兵坑先安置一個人下去，直到裸地陡坡邊，兩個排全都先藏進了灌木叢。

灌木叢裡還有一些地方預先埋製了炸藥包，這是為了演出時可營造臨場感所設，埋設處地上都已插上小黃旗，讓演出人員前進時可以見到警示而避開，連長帶著幾個人對這些警示點再做一番詳細檢查後才回到參觀台。副連長則帶著台前演出的一個排架設演出道具，這些都打點完後就退到附近樹下休息待命。

早上六點多鐘，陸戰隊司令部兩位軍官先趕到展演場來檢視，我們已全都就位安排妥當。到八點多鐘時陸軍和陸戰隊的一些長官陸續來到，陸軍也來了不少人，他們也想藉這個觀摩看看我們有甚麼特出處？所以有幾位先到樹林裡和我連官兵對話提問。九點鐘一到，台邊軍樂隊奏起軍樂，台上將星雲集，我在展演場最底端相距將近五百碼，只能從望遠鏡裡看到台上為數頗眾，擠了幾十個叁觀的人。灌木叢早先經我們現地實測過稍不足二百碼，因此我們將觀禮台位置又拉開了一百五十碼，這一百五十碼空地上只有零星草皮和砂土，使展演地有個更開闊的空間，不但可以顯示我們發起攻擊動作的起始全貌，也有利於我們「烏龍戰術」掩蔽。

出席觀禮的這些外國將領都是世界一流軍事專家，一個部隊訓練是否精實？即使看部隊行進的氣勢就可窺其一二。所以當展演開始，我連這個排走到觀禮台前行禮時，台上已一片肅靜。這個排並未像一般部隊展演時跑步答數進場，而是靜悄悄地走到台前，沒有一二一地答數抓拍子，整個排的步伐卻沒有一個人搶拍或錯步，而且整個排在行進間就連身上裝備都沒發出一點撞擊聲，行家眼裡一看就知，這須要很高度的默契才能做到。

行進間保持靜默原是我們訓練中很重要的一項要求，有次在山上演習時，有個士兵打瞌睡不慎踩空跌下懸崖，竟沒有發出慘叫聲，因為訓練中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個強固觀念，任何一個潛密行動中不慎發出的聲響，都會造成全體成員的高度危險，甚至在實戰中更可能使這一整個連隊因行蹤曝露而被殲滅。這種高度默契的軍事訓練；在已普遍彰顯兵員個人自我的現代台灣，期望訓練到這個程度恐怕已成了"絕響"！利弊取捨有其時代背景，今日觀點百花齊放，眾口成城，軍隊訓練應該往哪個方向已失準據，馬路英雄取代了血汗英雄，這個趨勢是我們都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場上的情形我就只能事後聽副連長轉述了，各國各級軍事長官致詞後，首先把一具大約有三人高的直立木架推到參觀台前，六人兩組的迅速攀越沒甚麼特別，接下來跳三層火圈看著很勇，其實只要有過基本體操動作訓練的人都可以輕鬆穿越。旋踢木板、手掌劈磚也是陸戰隊常見的戲碼，至於套好招的對打也是老梗，無足為奇。可是接下來有個士兵伸直手掌；一下子就穿破了一個大西瓜，台上的人開始定神注意，然後他又抱來一個兩拳大的鵝卵石，嗨一聲後，那塊鵝卵石就應聲被他的手掌劈裂開來，台上響出一陣熱烈掌聲。

又登場兩員士兵，一員持一長支鋼筋抵住另一員的喉下，啊一聲後，那支鋼筋就被折彎。然後其中一員的身上綑緊層層鐵線，他運氣大叫一聲後，那些鐵線就應聲而斷。再來是一具燒了旺火的鐵桶抬到台前，裡面有一串燒紅的粗鐵鍊，兩名士兵用防火手套拽著，先前空手斷石的士兵，這時又用空掌在鐵鍊上來回拍打橫抹，然後朝台前出示仍然完好無傷的掌心，台上又爆出一陣熱烈掌聲。從劈石到這時都是這三個人在耍，功夫確是真實不虛的工夫，不過全連也只有這三個人能玩，因為他們都是從小在練氣功的人，別人即使狠練一年也不可能摸到這門的邊上。

行家看門道，單項節目完畢進入壓軸的「三百公尺衝鋒」，這才是台上這些人最想要一窺堂奧的，他們已人手一支望遠鏡端在手上。我連這個排稍休息後又整裝來到台前，面向遠處演習場蹲下，連長下達指令「攻擊發起預備！」他們已先把槍背帶放長，右手穿過槍背帶在手腕上繞一圈，「開始前進」口令後，人員就向前方散開步行，抵達距終點三百公尺定點後，第一個爆破點發出巨響，連長從麥克風裡下令「開始衝鋒！」這些人就像灑出去的豆子般用跑百米的速度朝灌木叢裡衝過去。為了保持衝鋒快速，槍支在手腕上繞一圈後，跑步時形同右手半揹著槍，這樣才能空出左手揮動；以配合下肢跑步幅度。

爆破聲不斷從不同點此起彼落響起，殺聲震天，已經衝到二百米距離時，部隊前衝速度看來仍未稍減，台上有人開始好奇地站了起來，端起望遠鏡專注地觀察，最後衝上一百米陡坡，部隊衝速只稍稍緩了一點點，台上的人已經全都吃驚地站了起來。只見這個排一口氣直上陡坡底端。我在這裡揮起一面大紅旗，讓衝過來的官兵醒目不會搞錯方向，底端有一排人型草靶，他們衝到終點後還須用刺刀刺穿草靶才能去旁邊休息。

等全部刺靶的人都到齊後，我再帶著第三排持槍成散開隊形往回走，二百公尺距離灌木叢的散兵坑裡是第二排的人，第三排的人跳進去，原來裡面藏著第二排的人跳出來，繼續往回走，到一百公尺距離灌木叢，第二排的人又跳進散兵坑，第一排的人跳出來後，就慢跑往參觀台前聚集，這些人就是剛才在台前做過單項表演的那群人，仍原班再以排集合隊形向參觀台上行禮，台上爆出最後一陣熱烈掌聲，各個眼神有點不敢置信之色，這場全世界僅有的「三百公尺衝鋒」演出成功結束。至於這場烏龍大戲究竟有沒有露出過破綻？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據一直在台側的副連長轉述，台上有些人似乎是真的看呆了！三百公尺一口氣衝鋒還仰攻，世界上大概從沒出現過這種部隊，只有台灣南部出現過，但腆然地說，我們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搞這個障眼法！

那天天還沒亮，兩個排就已經拉到灌木叢裡的散兵坑，一個蘿蔔一個坑安排好，上演衝鋒時，到了灌木叢裡一排換二排，二排換三排，最後衝上陡坡的是三排的人。衝完後回頭時，再三排換二排，二排換回一排。也許曾經能矇過去的原因還有個重要因素，連當初在整編選人時身高差距就不大，為有利叢林作戰的隱蔽和速度要求，身高從163到172公分高是最佳選擇。太矮腳短，急行軍時會吃力，陸戰隊也找不出更矮的兵了。太高又不利突擊行進間的隱藏，全幅武裝，身披樹葉蔓藤時，老遠看來似乎都是差不多大的一堆蘿蘿草草，即使從望遠鏡裡瞧也還是同一個模樣。

為這次"成功"演出各級長官面有喜色。但我連官兵那天拉回營舍時，卻各個心事重重少有言笑。因為沒人對這次「演出」有興趣。幾個月來相處，在極為艱苦的訓練中，互相扶持挺過的日子才彌足珍貴！感情比一般部隊更深厚，不捨心情人皆一同。烏龍大戲演畢後，我們的心情都五味雜陳，接下來就要各自分道揚鑣了。有些士兵情不自禁哭了出來，過去大家都知道他去了很特別的一個部隊，現在再被遣回覺得很丟臉！只有連長和我知道；其實我們是撿回了一命，我兩的心情卻是啼笑皆非！

全文完結～

導讀︰
三百公尺「過硬」的烏龍傳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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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公尺「過硬」的烏龍傳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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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公尺「過硬」的烏龍傳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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