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誓將舍生忘死、以日新又新，此堪稱志士仁人、仰懷三代湯武的革命誓詞！
只要身為中國人，大概少有那位沒聽說過這句話、也少有那位不認同這句話的…是嗎？

這說法…在今天的中國、真要說起來的話，恐怕會有點尷尬。
老實說：是否「少有中國人沒聽說過這句話的」…本身就頗令人質疑；
而對那曾聽說過的中國人而言，是否就一定會「認同」這句話…同樣地更令人質疑。
包括在歷史上曾志續孔子春秋、總纂資治通鑑的司馬溫公，就對此表示過某種不同的意見。

雖然，表面看來上述講法似乎只是個笑話，因為時間的先後完全錯亂了。
司馬溫公在世之際、此言猶未出世，那司馬溫公…怎可能聽說過這句話、怎可能不表「認同」這句話？
難道上面的講法其實意味著：
就因司馬溫公的在世，類似之言才會倍遭壓抑、無由面世…是嗎？

這樣的說法似乎有點玄，其實並不玄。
關鍵在於：我們要從怎樣的立場來討論，
關鍵在於：我們並非站在「時間」的立場、並非站在「人物」的立場，而是站在「價值」的立場來討論。

請讓我們回頭來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句話。
從「時間」的坐標面相看來…其出自於秦清帝制中國的宋朝末年，
從「人物」的論述面相看來…其出自於秦清帝制中國的文天祥。

但「孔曰」之孔、實指三代孔子，「成仁」之仁、實指三代孔子所言親親之仁；
而「孟曰」之孟、實指三代孟子，「取義」之義、實指三代孟子所言宗法之義。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此非孔子在三代論語‧衛靈公篇之言乎？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應是孟子在三代‧告子篇(上)之言矣！

因此，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表面上從「時間」的立場看為宋末、從「人物」的立場看為文天祥。
可是若從「價值」的立場來論，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實根源於三代宗法親親人倫的價值體系，是司馬溫公早己知道之事。
而司馬溫公總纂資治通鑑既有再續孔子春秋之志，他會有意見的…自然絕非三代孔子、只可能為三代孟子。

進一步言之：
司馬溫公並非要否定三代孟子之「人物」，
因為他自謙「未甚曉（孟子）」、他亦嚐引用孟子、他原本相當肯定孟子…只不過稍有疑於「孟子」，
司馬溫公是從價值的立場…著「疑孟」之文，以對孟子所取之義、示其有未合孔子成仁的意見！

從秦清帝制中國的漢朝人「刺孟」，到秦清帝制中國的宋朝人「疑孟」，
這一方面表示孟子學說闡述的價值觀受到重視，所以秦清帝制時代的中國人才會注意、才會討論…，
另一方面表示孟子學說闡述的價值觀受到質疑，所以秦清帝制中國時代的中國人才會「剌」「疑」不止。

而文天祥在正氣歌裡寫：「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並不代表孟子己入祀孔廟、從此脫離身陷帝制的尷尬境遇。
請看1911…當孫中山革命成功、推翻了秦清帝制的中國，
他在三民主義的民族主義強調：三代中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的親親人倫道統…僅及孔子；
而他在三民主義的民權主義，似乎瞻前顧後、並未曾特別強調…堪為中國民權先鋒的孟子；
由此可見：孟子實未真正解脫尷尬之一斑。

不但如此，
1911孫中山再新三代孔孟仁義道統的革命…誠如他在1925之臨終所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可是到了1949兩岸分裂後的大陸中國及1997-2007的小島中國，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己成為兩岸中國人雖然聽說過、卻未必能「認同」的一句話；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更是1949-1979成長在大陸的中國人，很少聽說過的一句話。
今天
大陸中國所認知的革命、在價值上…是非關孔孟仁義的階級革命；
小島中國所認知的革命、在價值上…是自詡早己成功的民主革命。
三代中國的：「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徬徨歧途、日薄西山，若仍想奢談求新革命、恐不免有些尷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