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武帝司馬炎想一統天下,當初魏、蜀、吳三分天下的情勢,如今只剩下東吳的孫皓尚存。於是晉武帝命羊祜坐鎮襄陽,都督荊州諸軍事。
羊祜到任後,發現當地軍備存糧不足百日、官舍毀損、田地荒蕪。距離最近的吳國城池離襄陽不過七百餘里,而且邊境經常有所衝突。於是,羊祜先用計讓吳國不得不放棄那座城池,如此一來巡戍邊境的兵力可以節省許多。接著就屯田興學,以德化民,並將節省下來多餘的兵力投入農耕開發,果然連年豐收,到了第三年,軍備存糧已經足夠十年之用。
晉武帝獲報大為高興,就詔令羊祜統領漢中郡以東至江夏郡的一切軍政事務。於是羊祜一面儲備物質一面繕甲訓卒,並上奏請留益州刺史王濬仍留任益州(當時朝廷打算徵調王濬回京擔任大司農),監造船艦訓練水師,為伐吳作好了萬全的準備。
羊祜鎮守荊州,與吳國名將陸抗互有攻防,羊祜以德行與懷柔政策招服吳將甚眾。例如:
與吳國交戰,必定光明正大的約好日期才戰,決不作出偷襲之事。若帳下有人欲獻詭詐之計時,羊祜就先灌他美酒,意思就是要這人莫再提起。
倘若交戰時俘獲的吳國士兵中,有兄弟二人同時被俘者,羊祜就下令釋放,讓他們安全回家,以免他們的父母因同時失去二名兒子而傷心。因此,吳將夏詳、邵顗等來降後,他們的父親也率領著部下一同前來歸降。
兩軍對陣,總有死傷。吳將陳尚、潘景來犯戰敗後逃,晉軍追擊斬殺二人,羊祜不因他們是敵將而草草了之,反而彰顯他們為其主盡忠而死的節操,慎重的將他們的遺體入斂。陳、潘二人的子弟前來迎靈,羊祜也依禮送他們的靈柩離開。
吳將鄧香攻打夏口,被羊祜的手下生擒送回,羊祜親自釋放了鄧香,鄧香感念羊祜的恩德,也率領了部下們前來歸降。
羊祜派兵進入吳國境內時,有時會就地割取吳國百姓所耕種的農作物當作糧食,但羊祜下令所取之物都要依照價格換算成絹布給付給物主,不許白拿白食。
戰事暫歇時,羊祜帶著隨從到江邊打獵,雖然是在晉國境內,但是如果發現獵物是吳國的士兵先行射傷後才被晉國的士兵拾獲時,羊祜會原封不動的將這獵物交還給吳國的士兵。
諸如此類作為,都讓吳國的人對羊祜心悅誠服,雖然還是處於敵對的立場,吳國的人卻仍以「羊公」尊稱羊祜,而不會直呼其名諱。
縱使是吳國領軍的大將陸抗,在二人交手多年後,陸抗也很敬重羊祜光明磊落的個性。有一次,陸抗生病了,羊祜聽說後,特地派人送了藥過去。陸抗左右的人都勸陸抗不可服用,陸抗說:
「羊祜豈是下毒害人的卑鄙小人!」
便絲毫沒有懷疑的將羊祜送來的藥服用了。
晉、吳二國的邊境就在羊祜與陸抗二人的默契中小戰小和的維持了好幾年。一直到陸抗過世後,羊祜認為時機到了,便上表奏請進兵吳國,但當時北方胡人作亂尚未完全平定,朝中大臣們的反對兩邊同時用兵,因而錯失了滅吳的良機。羊祜歎息著說:
「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
----- 待續 -----
改編自 《晉書》
原文:
《晉書》.羊祜傳(中)
帝將有滅吳之志,以祜為都督荊州諸軍事、假節,散騎常侍、衛將軍如故。祜率營兵出鎮南夏,開設庠序,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
時長吏喪官,後人惡之,多毀壞舊府,祜以死生有命,非由居室,書下徵鎮,普加禁斷。吳石城守去襄陽七百餘里,每為邊害,祜患之,竟以詭計令吳罷守。於是戍邏減半,分以墾田八百餘頃,大獲其利。祜之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至季年,有十年之積。詔罷江北都督,置南中郎將,以所統諸軍在漢東江夏者皆以益祜。
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閤之下,侍衛者不過十數人,而頗以畋漁廢政。
嘗欲夜出,軍司徐胤執棨當營門曰:
「將軍都督萬里,安可輕脫!將軍之安危,亦國家之安危也。胤今日若死,此門乃開耳。」
祜改容謝之,此後稀出矣。
後加車騎將軍,開府如三司之儀。祜上表固讓曰:
「臣伏聞恩詔,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來,適十數年,受任外內,每極顯重之任。常以智力不可頓進,恩寵不可久謬,夙夜戰悚,以榮為憂。
臣聞古人之言,德未為人所服而受高爵,則使才臣不進;功未為人所歸而荷厚祿,則使勞臣不勸。
今臣身托外戚,事連運會,誡在過寵,不患見遺。而猥降發中之詔,加非次之榮。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身辱高位,傾覆尋至,願守先人弊廬,豈可得哉!違命誠忤天威,曲從即復若此。蓋聞古人申於見知,大臣之節,不可則止。臣雖小人,敢緣所蒙,念存斯義。
今天下自服化以來,方漸八年,雖側席求賢,不遺幽賤,然臣不爾推有德,達有功,使聖聽知勝臣者多,未達者不少。假令有遺德於版築之下,有隱才於屠釣之間,而朝議用臣不以為非,臣處之不以為愧,所失豈不大哉!
臣忝竊雖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極寵,等宰輔之高位也。且臣雖所見者狹,據今光祿大夫李憙執節高亮,在公正色;光祿大夫魯芝潔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祿大夫李胤清亮簡素,立身在朝,皆服事華髮,以禮終始。雖歷位外內之寵,不異寒賤之家,而猶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節,無苟進之志。
今道路行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還屯。不爾留連,必於外虞有闕。匹夫之志,有不可奪。」
不聽。
及還鎮,吳西陵督步闡舉城來降。吳將陸抗攻之甚急,詔祜迎闡。祜率兵五萬出江陵,遣荊州刺史楊肇攻抗,不克,闡竟為抗所擒。有司奏:
「祜所統八萬餘人,賊眾不過三萬。祜頓兵江陵,使賊備得設。乃遣楊肇偏軍入險,兵少糧懸,軍人挫衄。背違詔命,無大臣節。可免官,以侯就第。」
竟坐貶為平南將軍,而免楊肇為庶人。
祜以孟獻營武牢而鄭人懼,晏弱城東陽而萊子服,乃進據險耍,開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奪吳人之資,石城以西,盡為晉有。
自是前後降者不絕,乃增修德信,以懷柔初附,慨然有吞併之心。每與吳人交兵,克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略吳二兒為俘者,祜遣送還其家。
後吳將夏詳、邵顗等來降,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
吳將陳尚、潘景來寇,祜追斬之,美其死節而厚加殯斂。景、尚子弟迎喪,祜以禮遣還。
吳將鄧香掠夏口,祜募生縛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甚,率部曲而降。
祜出軍行吳境,刈榖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
每會眾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封還之。
於是吳人翕然悅服,稱為羊公,不之名也。
祜與陸抗相對,使命交通,抗稱祜之德量,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抗嘗病,祜饋之藥,抗服之無疑心。人多諫抗,抗曰:
「羊祜豈鴆人者!」
時談以為華元、子反復見於今日。
抗每告其戍曰:
「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無求細利。」
孫皓聞二境交和,以詰抗。抗曰:
「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況大國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於祜無傷也。」
祜貞愨無私,疾惡邪佞,旬勗、馮紞之徒甚忌之。
從甥王衍嘗詣祜陳事,辭甚俊辨,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顧謂賓客曰:
「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
步闡之役,祜以軍法將斬王戎,故戎、衍並憾之,每言論多毀祜。時人為之語曰:
「二王當國,羊公無德。」
咸寧初,除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得專闢召。
初,祐以伐吳必藉上流之勢。又時吳有童謠曰:
「阿童復阿童,銜刀浮渡江。不畏岸上獸,但畏水中龍。」
祜聞之曰:
「此必水軍有功,但當思應其名者耳。」
會益州刺史王濬徵為大司農,祜知其可任,浚又小字阿童,因表留浚監益州諸軍事,加龍驤將軍,密令修舟楫,為順流之計。
祜繕甲訓卒,廣為戎備。至是上疏曰:
「先帝順天應時,西平巴蜀,南和吳會,海內得以休息,兆庶有樂安之心。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由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眾役無時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勳,成無為之化也。故堯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徵,咸以寧靜宇宙,戢兵和眾者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此來十三年,是謂一周,平定之期復在今日矣。議者常言吳楚有道後服,無禮先強,此乃謂侯之時耳。當今一統,不得與古同諭。夫適道之論,皆未應權,是故謀之雖多,而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存者,謂所敵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輕重不齊,強弱異勢,則智士不能謀,而險阻不可保也。蜀之為國,非不險也,高山尋雲霓,深谷肆無景,束馬懸車,然後得濟,皆言一夫荷戟,千人莫當。及進兵之日,曾無藩籬之限,斬將搴旗,伏尸數万,乘勝席捲,徑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棲而不敢出。非皆無戰心,誠力不足相抗。至劉禪降服,諸營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難,不過劍閣;山川之險,不過岷漢;孫皓之暴,侈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眾,多於前世;資儲器械,盛於往時;今不於此平吳,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尋干戈,經歷盛衰,不可長久,宜當時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誤之,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吳緣江為國,無有內外,東西數千里,以藩籬自持,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皓孫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名臣重將不復自信,是以孫秀之徒皆畏逼而至。將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保世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盾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則長江非複所固,還保城池,則去長入短。而官軍懸進,人有致節之志,吳人戰於其內,有憑城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
帝深納之。
會秦涼屢敗,祜復表曰:
「吳平則胡自定,但當速濟大功耳。」
而議者多不同,祜歎曰:
「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
其後,詔以泰山之南武陽、牟、南城、梁父、平陽五縣為南城郡,封祜為南城侯,置相,與郡公同。祜讓曰:
「昔張良請受留萬戶,漢祖不奪其志。臣受鉅平於先帝,敢辱重爵,以速官謗!」
固執不拜,帝許之。
祜每被登進,常守衝退,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是以名德遠播,朝野具瞻,搢紳僉議,當居台輔。帝方有兼併之志,仗祜以東南之任,故寢之。
祜歷職二朝,任典樞要,政事損益,皆諮訪焉,勢利之求,無所關與。其嘉謀讜議,皆焚其草,故世莫聞。凡所進達,人皆不知所由。或謂祜慎密太過者,祜曰:
「是何言歟!夫入則造膝,出則詭辭,君臣不密之誡,吾惟懼其不及。不能舉賢取異,豈得不愧知人之難哉!且拜爵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取。」
祜女夫嘗勸祜:
「有所營置,令有歸戴者,可不美乎?」
祜默然不應,退告諸子曰:
「此可謂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臣樹私則背公,是大惑也。汝宜識吾此意。」
嘗與從弟琇書曰:
「既定邊事,當角巾東路,歸故里,為容棺之墟。以白士而居重位,何能不以盛滿受責乎!疏廣是吾師也。」
祜樂山水,每風景,必造峴山,置酒言詠,終日不倦。嘗慨然嘆息,顧謂從事中郎鄒湛等曰:
「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如百歲後有知,魂魄猶應登此也。」
湛曰:
「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聞令望,必與此山俱傳。至若湛輩,乃當如公言耳。」
祜當討吳賊功,將進爵土,乞以賜舅子蔡襲。詔封襲關內侯,邑三百戶。
會吳人寇弋陽、江夏,略戶口,詔遣侍臣移書詰祐不追討之意,並欲移州復舊之宜。祜曰:
「江夏去襄陽八百里,比知賊問,賊去亦已經日矣。步軍方往,安能救之哉!勞師以免責,恐非事宜也。昔魏武帝置都督,類皆與州相近,以兵勢好合惡離。疆埸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古之善教也。若輒徙州,賊出無常,亦未知州之所宜據也。」
使者不能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