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 內容排版校訂）

 

東漢末年有一位創作了《博物志》的博物學家叫做張華（字茂先），幼年喪父，家裡雖然貧窮但是他還是非常好學，除了經史子集，一些關於風土人情、佛道工匠等等的雜書也都看得很多。到了三國時曹魏末期，因為對於時政世事不滿，透過對鳥禽的褒貶以抒發自己的政治觀點而創作了《鷦鷯賦》，引起極大的回響，張華自此名聲鵲起。在范陽太守鮮於嗣推薦下任職太常博士、佐著作郎、長史兼中書郎等職。到了西晉時，任黃門侍郎，封廣武縣侯，而在晉惠帝時官至司空。

 

那時在燕昭王墓的墓前有一株活了已經有千年以上的華表樹。另有一隻斑狐，住在燕昭王墓旁，也修練了千年，已經能夠隨意變換。

 

這回，斑狐想要變成一個少年書生去「拜訪（說拜訪其實就是去踢館啦……）」這位有名的張華。出發前問那華表樹：

 

「你看以我的才學和現在的樣貌，去拜訪張華有沒有問題？」

 

華表樹說：

 

「以你的學識口才與能力，可以說是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張華的學問淵博，聰明非凡，恐怕很難不被他懷疑你的身分。你這次去必定自取其辱，更有可能喪命。不但毀了你千年的修行，更可能連累我也跟著遭殃。」

 

可此時斑狐恃才傲物，那聽得進華表樹的勸，隨後便投遞了名片要求拜見張華。

　

張華見那斑狐變成的少年書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非凡的氣息，越發的對這斑狐有好感。二人話匣子一開，那斑狐提出的見解，都是張華聞所未聞的論點。斑狐對於夏、商、周三代歷史，諸子百家，老、莊思想，《詩經》精奧之處，聖人之說，天地人間事，儒學之道，禮儀等種種，都說得讓張華辭窮到只能點頭稱是。張華頓時覺得自嘆弗如，嘆了口氣想著：

 

「這世上哪有如此聰明的少年啊？你若不是鬼魅，便一定是狐狸了。」

 

便藉故討論得意猶未竟，要留這少年過夜明日再談，可暗中要下人在屋外小心看守，不讓那少年走脫。這點布置哪能逃過斑狐的眼睛，斑狐說：

 

「張先生你應該要禮遇客人，有容人的度量，而且要對別人優秀的事情加以讚揚，對自己能力不足的事要能自知。怎知如今你卻不喜歡別人的學問比你更淵博！墨子所說的『兼愛天下』，難道就是這樣子解釋的嗎？」

 

說完斑狐便要告辭離去。但是張華已經要下人守住門口，斑狐無法離開。斑狐又對張華說：

 

「張先生要下人持刀槍守住門口不讓我走，擺明了就是在懷疑我。如此作為，恐怕會讓天下人不會再說出好的建言，讓有才智謀略的人不願意進門替你工作。我真是替你感到十分的可惜啊！」

 

張華可不吃這一套，更是加派了人手把屋子包圍個密不透風。

 

此時豐城（今江西省宜春市豐城市）縣令雷煥（字孔章）也來拜訪張華，他也是一位博學多聞的人。張華便把這少年的事告訴了雷煥，雷煥說：

　

「你如果懷疑他是狐精鬼魅的話，為甚麼不放獵犬試試看逼他現出本相？」

　

張華便派人放狗一試，只見那斑狐神情自若，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斑狐說：

　

「我天生聰明才智過人，張先生你反而認為我是妖物，居然放狗想測試我？隨你如何測試，我是一點也不會害怕的。」

 

張華聽了這話後氣得掉頭而去，回到前廳，對雷煥說：

 

「這少年肯定是真正的妖怪變的！聽說魑魅怕狗，是因為這些魑魅等妖物不過才修練了數百年，道行不夠。如果是修練了千年的老妖精，用千年枯木點火照它，則它馬上就會現出原形。」

　

雷煥說：

 

「千年老樹很少見，短時間內那裡可以找到呢？」

 

張華說：

 

「相傳燕昭王墓前那顆華表樹已經活了千年以上，可以一試。」

 

令人馬上前往砍樹。

 

砍樹的人到了華表樹前，剛要下斧，突然有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小童從天而降，問：

 

「你為甚麼要來這裡砍樹？」

 

砍樹的人說：

 

「張司空府有一個少年來訪，才華洋溢口才也非常好，張司空懷疑他是妖怪變的，便要我來砍樹帶回去點火照他，看能不能讓他現出原形。」

 

青衣小童嘆了口氣說：

 

「這老狐狸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聽我的勸告。現在連我都被連累了，我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然後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砍樹的人開始動工，下斧之處居然有血流了出來。砍樹的人將木頭帶回去交給張華，張華讓下人各取數隻做成火把，進屋照那少年。那少年無處可躲，只得現出了原形，一隻老斑狐。

 

張華說：

 

「這兩個妖物要不是遇上了我，只怕千年也難得一見了。」

 

就讓人起灶，用剩下的華表木生火，將那老斑狐給下鍋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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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倒是覺得雖然老斑狐過於自負，但是張華輸不起，還毀屍滅跡......

那老斑狐和華表樹死得真冤喔......

 

 

  

改編自 《搜神記》

 

原文：

 

《搜神記》．卷十八．張茂先

 

張華字茂先，晉惠帝時為司空。　

於時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狐，積年能為變幻。乃變作一書生，欲詣張公。過問墓前華表曰：　

「以我才貌，可得見張司空否？」　

華表曰：

「子之妙解，無為不可。但張公智度，恐難籠絡，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喪子千歲之質，亦當深誤老表。」　

狐不從，乃持刺謁華。華見其總角風流，潔白如玉，舉動容止，顧盼生姿，雅重之。於是論及文章，辨校聲實，華未嘗聞。比復商略三史，探頤百家，談老、莊之奧區，披風、雅之絕旨，包十聖，貫三才，箴八儒，擿五禮，華無不應聲屈滯。乃歎曰：　

「天下豈有此年少！若非鬼魅則是狐狸．」　

乃掃榻延留，留人防護。此生乃曰：　

「明公當尊賢容眾，嘉善而矜不能。奈何憎人學問！墨子兼愛，其若是耶？」　

言卒，便求退。華已使人防門，不得出。既而又謂華曰：　

「公門置甲兵欄騎，當是致疑於僕也。將恐天下之人，捲舌而不言，智謀之士望，門而不進。深為明公惜之。」　

華不應，而使人防禦甚嚴。　

時豐城令雷煥，字孔章，博物士也，來訪華，華以書生白之，孔章曰：　

「若疑之，何不呼獵犬試之？」　

乃命犬以試，竟無憚色。狐曰：　

「我天生才智，反以為妖，以犬試我，遮莫千試萬慮，其能為患乎？」　

華聞益怒曰：　

「此必真妖也。聞魑魅忌狗，所別者數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能復別。惟得千年枯木照之，則形立見。」　

孔章曰：　

「千年神木，何由可得？」　

華曰：　

「世傳燕昭王墓前華表木已經千年。」　

乃遣人伐華表。　

使人欲至木所，忽空中有一青衣小兒來，問使曰：　

「君何來也？」　

使曰：　

「張司空有一少年來謁，多才巧辭，疑是妖魅。使我取華表照之。」　

青衣曰：　

「老狐不智，不聽我言，今日禍已及我，其可逃乎？」　

乃發聲而泣，倏然不見。　

使乃伐其木，血流，便將木歸。燃之以照書生，乃一斑狐。華曰：

「此二物不值我，千年不可復得。」　

乃烹之。

 

 

搜神記《稗海本》．卷四．神狐與華表木

 

燕惠王墓上有狐狸，已經千餘歲，神變無比，世罕有之。聞晉司空張華博學多才，狐狸化為二少年書生，才容奇美，乘馬而出。墓前過去，華表神謂曰：

「子欲何之？」

狸曰：

「我聞晉司空張華博學多才，今欲詣門，與之論談。」

木精曰：

「張司空之才難可比也，若去，非但喪汝二軀，我亦遭累。」

狸曰：

「縱伊廣覽，豈能勝予？終為之而旋為累子矣。」

木精曰：

「實謂『自貽伊戚』，其可乎？不取吾言，終有悔日。」

狸不答而去，乃持刺謁華。華引入談論，三日不屈。華甚疑之：

「此必妖也。」

乃掃榻延留，留人防禦。

時雷孔章來訪華，華以書生白之：

「此必妖異。」

孔章聞此語，忽然大笑曰：

「公為國之棟樑，吐飡（〔左冫右食〕，音義同「餐」）納士，賢者進用，不肖者黜退。何故妒賢嫉能，不以己之不才，而言人之妖異？如此為天下笑耳。」

華益加防衛，勿遣東西。

孔章曰：

「若疑之，何不呼獵犬試之。」

乃命犬以試，竟無憚色。

狸曰：

「我之才智，天地產之，反以為妖，以犬試我，遮莫千試萬慮，其能為患乎？」

華聞益怒，曰：

「此必真妖也。」

乃曰：

「是百年之精，獵犬箭之卽變。若千年之妖，以千年神木火照之即變。」

章曰：

「千年神木何由可得？」

華曰：

「世說燕惠王塚前有華表木，已經千年．」

發遞馬使，往取其木。

使欲至木所，空中有一青衣小兒來，問使曰：

「君何來也？」

使曰：

「張司空有二少年，多才巧辭，疑是妖異。使我取華表照之。」

青衣曰：

「老狸不智，不聽我言，今日禍已及我，其可逃乎！」

乃發聲而泣，倏然不見。

使乃伐其木，木中血流。使將木歸，照之，其精乃變，華乃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