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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 – 鄭德懋
2025/05/21 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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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時,滎陽(「滎」音「形」,今河南省鄭州市滎陽市鄭德懋,有一次獨自騎馬趕路途中遇到一名容貌非常美麗的婦人,看她的穿著打扮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婢女。那婢女見到鄭德懋騎馬而來不但沒有閃避,反倒是揮手招呼對方停馬,迎上前去行禮拜見,說:

 

夫人奉迎郎。」

 

鄭德懋吃驚的說:

 

「我從不認識什麼夫人,我又未曾與氏族人有婚約,這位夫人為什麼要派妳來迎接我?」

 

婢女說:

 

「夫人因為我家小姐頗有姿色,而且郎也與我夫人的家世都是清寒的名門世家,雙方門當戶對,將小姐許配給郎是很相配的。」

 

鄭德懋知道對方一定不是人,就想要拒絕。念頭剛生出,隨即就又見有十幾名穿著黃衣的僕人到來,齊聲對鄭德懋說:

 

「夫人催促郎趕快過去。」

 

說完,也不等鄭德懋有何反應,這些黃衣僕人就一起上前包圍住鄭德懋,領頭一人強行接過了韁繩,其餘人分別握住了馬的四蹄後連人帶馬的抬了起來,便隨著那婢女一同而去。

 

這些黃衣僕人的行進速度非常快,鄭德懋只覺耳中聽見獵獵作響的疾風聲。忽然就來到了一個地方,圍牆與大門都建造得非常高大,牆外種植著一排梓樹。婢女請鄭德懋下馬後先站在門外等候,她則先入內向夫人報告。過了一會兒,屋內傳呼請鄭德懋入內。又見婢女匆匆出來,引導鄭德懋通過了好幾道院門,沿路的房舍樓台都建造得很是壯觀。夫人身穿梅綠羅裙,年約四十歲左右,容貌與姿態令人一見便生出敬愛之心,站在東側台階下。身旁有八、九名婢女隨侍,各個妝容也都是鮮豔整齊。鄭德懋上前行禮拜見,夫人說:

 

公子請別怪罪我以此方式委屈你來此相見!只因為公子出身名門、才貌雙全,我希望能與你說個親事。我那小女兒雖無可取之處,但仍希望公子能看上小女、同意這門親事。」

 

這一見面就被如此客氣的逼婚,令鄭德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能恭敬的答應著而已。於是夫人來到了廳堂坐到了主位上,命婢女引導鄭德懋從西側的台階走上來。

 

廳堂的地面上都鋪設了花毯註x2,左右兩側擺放了局腳床(底部的彎曲形高腳的坐床)、安裝著金質環扣的七寶屏風,門上垂掛著碧綠色的門簾、以及用銀鉤掛著的珠絡。長桌上陳列著美酒佳餚,都極其豐盛清潔。

 

鄭德懋來到,夫人要他入座。夫人善於清談,對於所言事物輕重緩急的敘述安排,世上很難有人能與她相比。

 

用餐完畢後,夫人吩咐僕婢上酒。酒是用一只銀缸盛裝著,約有三斗多,酒色呈現琥珀色,再舀出分裝在雕鏤精美的杯子中,由一旁服侍的婢女呈給主人及賓客飲用。鄭德懋品嘗後,感覺這酒的味道極為甘甜香醇。

 

天色將晚,一名婢女上前向夫人報告說小姐已經梳妝完畢。夫人命婢女引導鄭德懋離席去往外面的一個房間,裡面的大浴桶已經放好了百味香湯,要鄭德懋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左右服侍的婢女捧著新郎穿戴的衣帽、鞋子以及配飾供鄭德懋更換。然後由十名美貌的婢女扶著新姑爺直接去往新房,因此這一路上這些婢女們也就毫不客氣的開著新姑爺的玩笑。經過廳堂、來到新房門前,眾婢女這才放過新姑爺,讓鄭德懋自己進去。

 

鄭德懋走到花燭前,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示意新郎走近床帳。鄭德懋上前才發現,新娘子女年約十四、五歲,姿色非常艷麗,是鄭德懋從未曾見過的美人兒。新娘子所穿的喜服十分燦爛華麗,也是當時最好的服飾。於是鄭德懋非常高興的吹滅了喜燭、放下了床帳,喜孜孜的上了床,與新娘子行了周公之禮。

 

第二天,夫人要女兒、女婿搬到東廂房居住,屋內布置的紅羅繡帳、衾褥茵席等物,都是非常精美絕妙的物品。新娘子擅長彈奏箜篌,所演奏的曲詞都很新穎特別。鄭德懋問起迎婚前他所騎乘而來的那匹馬現在在哪裡?新娘子說:

 

「那匹馬現在已經回去了。」

 

如此這般過了一百多日。鄭德懋雖然對新婚妻子的情愛頗重,但仍讓鄭德懋心中有些懷疑與忌諱,就試著問妻子:

 

「妳能與我一同回去我家嗎?」

 

妻聞言,臉上滿是憂愁哀傷的說:

 

「我有幸與你相處融洽、結為夫妻註x2,然而陰間與陽世本就相隔,為妻我無法完成夫君的心願,這該怎麼辦啊?」

 

說著說著就傷心得哭了起來。鄭德懋感覺妻子這番話十分怪異,就試著去問夫人:

 

「小婿住在此已經三個月了,家中遲遲沒有我的音訊,一定會懷疑擔心。還請岳母大人能讓小婿回家一趟。」

 

夫人說:

 

「先前承蒙你能賞識小女,令我非常欽慕你的為人,我也就不再隱瞞了。我母女倆都不是活人,陰間有陰間該遵守的規矩,你是活人,也不適合長期與小女相處,理當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不然會對你有所傷害。新婚燕爾就要與夫君分別,小女能不傷心難過嗎?」

 

鄭德懋了解後也難過得流下淚來。於是崔夫人吩咐下去擺上好酒好菜送別女婿。臨別之際,夫人特別交代著說:

 

「三年後,我會再派人去迎接你。」

 

鄭德懋向岳母大人行禮辭別。妻也走出門來,流著淚緊握著鄭德懋的手說:

 

「雖然日後還能再相會,但還需要幾年的時間。我們歡聚的日子太少,就要忍受這漫長的分離之苦。希望你要多多努力、愛惜自己!」

 

鄭德懋也很悲傷。妻用將自己貼身的一件紅衫以及一對金釵送給夫君作為紀念,說:

 

「你不要忘了我,就用這些東西做為紀念吧。」

 

夫人提醒鄭德懋可以出發了,夫妻倆這才依依不捨的分手。僕人牽來一匹毛色清白相雜的駿馬,所配掛的鞍韉、被帶都很精美。鄭德懋騎上馬出門,眨眼間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家的奴僕見到鄭德懋回來了都很驚訝又高興,說:

 

「家中派人四處打聽尋找公子下落,已經有一年了。」

 

鄭德懋暗自查看妻子所贈之物,卻都還是真真實實的東西。又聽家人說:

 

「之前公子出門後,您騎的馬自己跑回來了,不見有人送來,這才以為公子出了意外而開始四處找尋公子。」

 

鄭德懋緩過神來後,開始尋找先前娶妻居住的地方,只見到那裏有一座大墳墓,旁邊有一座小墳墓。墳前種植的那一行墓樹都已經枯死了,但鄭德懋先前見到的卻是繁茂蔥鬱的大樹。向附近的居民打聽,他們都說:

 

「那是崔夫人與她的孩子的墳墓。」

 

這令鄭德懋更感到奇異,心想夫人與自己訂下的三年之期,想必是自己三年後就一定會死了。

 

後來到了三年之約的日期,果然見到先前那名婢女乘著馬車前來相迎。鄭德懋說:

 

「生死本來就是命中注定的事。如果死後能夠過得快樂,那麼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就詳細的處理分派的家中大小事務,為自己的死期做好準備。

 

第二天,鄭德懋就突然的無疾而終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常」,此處按文義通「嘗」,曾經。

 

:「奉迎」,敬詞,初迎貴人。

 

:「鄂然」,「鄂」通「愕」,形容吃驚的樣子。

 

:「蒼頭」,原指以青頭巾裹頭的兵卒。又漢朝時僕役皆須以青巾作頭飾,故稱僕役為「蒼頭」。另形容頭髮蒼白,即指白髮蒼蒼的老人。

 

:「趣」,此處音義同「促」,催促、急促。

 

:「楸桐」,「桐」即桐樹,「楸」音「秋」,一為「梓樹」之古稱。二指「野桐(大戟科野桐屬,小喬木)」。三為「海棠(薔薇科蘋果屬)」、「楸子」之古稱。按故事後文「塋前列樹皆已枯矣,而前所見,悉華茂成陰」,此「楸桐」是指種植在墓前的梓樹。

 

:「無堪」,謙詞,猶言無可人意處,無可取處。

 

註x2:「罽」,音「技」,毛織地氈一類的東西。又指漁網。

「薦」,此處指襯、墊的動作。

 

:「屈膝」,此處即「屈戌」,指門窗、櫥櫃和屏風上的環紐、扣。

 

:「珠絡」,綴珠而成的網絡。頭飾之一種。又比喻晶瑩連貫之物。

 

:「清談」,本指在時,承襲東漢清議的風氣,就一些玄學問題析理問難,反覆辯論的文化現象。釋義爲清雅的談論。

 

:「東堂」,東廂的殿堂或廳堂。古代多指皇宮或官舍。又指習射的場所。或指晉朝皇宮的正殿,晉武帝司馬炎時,郤詵(音「細身」,亦作「郄詵」,字廣基)於東堂殿試得第,後人就將東堂作為試院的代稱。

 

:「反」,此處通「返」。

 

註x2:「契會」,約會、盟會。符合、相通。或指關係融洽。或指領悟、領會。

「侍巾櫛」,巾,手巾;櫛,梳篦。古代以服侍夫君飲食起居為妻妾本分,故以「侍巾櫛」用作為人妻妾的謙詞。

 

:「醼會」,「醼」音義同「宴」,即宴會。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卷十.鄭德懋

 

滎陽鄭德懋,常獨乘馬,逢一婢,姿色甚美,馬前拜云:

「崔夫人奉迎鄭郎。」

(鄭)鄂然曰:

「素不識崔夫人,我又未婚,何故相迎?」

婢曰:

「夫人小女頗有容質,且以清門令族,宜相匹敵。」

鄭知非人,欲拒之。即有黃衣蒼頭十餘人至,曰:

「夫人趣郎。」

進輒控馬,其行甚疾,爾中但聞風鳴,奄至一處,崇垣高門,外皆列植揪桐。鄭立於門外,婢先白,須臾,命引鄭郎入。進應數門,館宇甚盛。夫人著梅綠羅裙,可年四十許,姿容可愛,立於東階下。侍婢八九,皆鮮整。鄭趨謁再拜。夫人曰:

「無怪相屈耶!以鄭郎清族美才,願託姻好。小女無堪,幸能垂意。」

鄭見逼,不知所對,但唯而已。夫人乃上堂,命引鄭郎自西階升。堂上悉以花罽薦地,左右施局腳床,七寶屏風,黃金屈膝,門垂碧箔,銀鉤珠絡。長筵列饌,皆極豐潔。乃命坐。夫人善清談,敘置輕重,世難以比。食畢命酒,以銀貯之,可三斗餘,琥珀色,酌以鏤盃,侍婢行酒,味極甘香。向暮,一婢前白,女郎已嚴妝訖。乃命。引鄭郎出就外間,浴以百味香湯,左右進衣冠履佩。美婢十人扶入,恣為調謔。自堂及門,步致花燭,乃延就帳。女年十四五,姿色甚豔,目所未見。被服粲麗,冠絕當時。鄭遂欣然。其後遂成禮。明日,夫人命女與就東堂,堂中置紅羅繡帳,衾褥茵席,皆悉精絕。女善彈箜篌,曲詞新異。鄭問所迎婚前乘來馬,今在何許,曰:

「今已反矣。」

如此百餘日。鄭雖情愛頗重,而心稍嫌忌,因謂女曰:

「可得同歸乎?」

女慘然曰:

「幸託契會,得侍巾櫛,然幽冥理隔,不遂如何?」

因涕泣交下。鄭審其怪異,乃白夫人曰:

「家中相失,頗有疑怪。乞賜還也。」

夫人曰:

「適蒙見顧,良深感慕。然幽冥殊途,理當暫隔。分離之際,能不泫然。」

鄭亦泣下。乃大醼會,與別曰:

「後三年,當相迎也。」

鄭因拜辭。婦出門,揮淚握手曰:

「雖有後期,尚延年歲。歡會尚淺,乖離苦長。努力自愛!」

鄭亦悲惋。婦以襯體紅衫及金釵一雙贈別,曰:

「君未相忘,以此為念。」

乃分袂而去。夫人敕送鄭郎,乃前青驄,被帶甚精。

鄭乘馬出門,倏忽復至其家。奴遂云:

「家中失已一年矣。」

視其所贈,皆真物也。其家語云:

「郎君出行後,其馬自歸,不見有人送來。」

鄭始尋其故處,唯見大墳,旁有小塚。塋前列樹皆已枯矣,而前所見,悉華茂成陰。其左右人傳:

「崔夫人及小郎墓也。」

鄭尤異之。自度三年之期,必當死矣。

後至期,果見前所使婢乘車來迎,鄭曰:

「生死固有定命。苟得樂處,吾復何憂。」

乃悉分判家事,預為終期。明日乃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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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hfdgf7
2025/05/21 20:11
鄭德懋

感謝分享~

hoka

 Fox恭喜恭喜 

 

文武兩邊站, 可可疊羅漢2025/05/21 22:04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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