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唐玄宗李隆基、開元年間，有張某、李某二人，因為志趣相投，就一同在泰山之中修習道法學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李某因為身為李唐皇室子孫的緣故，想要返回朝廷擔任官職，就向張某告辭打算返回長安。張某知道後也不氣惱，對李某說：

 

「人各有志，擔任官職是你的志向，又有什麼好慚愧的呢（註）？」

 

到了天寶末年時，歷經遷任的李某此時擔任大理寺丞。因為遭遇安祿山興兵反叛，李某攜家帶眷的從武關（位於陝西省商洛市丹鳳縣東的少習山峽谷之間、武關河的北岸）離開京畿而寄居在襄陽。不久之後，李某又奉旨出使前往揚州，途中巧遇（註）張某（註），見他衣服破舊得都露出了內衣（註），彷彿過得非常不如意的樣子。李某心中憐憫，有意安慰老友，就勸說張某不妨與自己同行同住。沒想到張某卻說：

 

「我過得其實還不錯。」

 

並邀請李某一同前去張府。到了張府，只見大門宏偉、庭院壯闊，迎接賓客的僕人衣著光鮮，模樣就像是個貴人。李某非常驚訝，脫口而出問道：

 

「怎麼會這樣？」

 

張某則只是要求李某毋須多問，並對他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山珍海味已經準備妥當，張某請李某入席享用。吃喝完畢，張某吩咐一旁眾多表演人員中的五名女性各自表演自己拿手的樂器演奏。這五位女子當中有一位手持古箏的模樣非常像李某的妻子，令李某忍不住關心的一邊喝酒一邊盯著那彈箏女子看。張某問他為什麼盯著那彈箏女子看，李某指著女子說：

 

「她長得好像我的妻子，我怎麼能不多留心她呢？」

 

張某笑著說：

 

「天下多有模樣相似的人。」

 

等到表演完畢、五名女子正收拾著準備離去時，張某則招呼那彈箏女子前來，將一枚林檎果（註）繫在她的裙帶上作為獎賞，然後才讓她回去。之後，張某問李某：

 

「你需要多少錢才能完成你的願望？」

 

李某說：

 

「若能有三十萬錢，應當就能辦妥我要做的事。」

 

張某就拿出一頂舊席帽（註），對李某說：

 

「你可以拿著這頂帽子前往某處的某藥鋪（註），向掌櫃的王老說：

 

『張三要我拿這這頂帽子作為信物向你索取三十萬錢（註）。』

 

他就會將錢如數交給你了。」

 

交代完後，張某安排僕人引導李某前去客房休息。

 

次日，李某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所在之處的館舍亭臺一片荒蕪且環境雜亂污穢，許多門窗都上鎖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開門，觀察了好一會兒屋內也沒有人跡活動的樣子。李某就向附近的鄰居打聽這座宅邸與張三的訊息？鄰居說：

 

「這是劉道玄的宅邸啊，已經空了十多年沒有人住了。」

 

李某又感歎又驚訝了好一陣子，就試著拿著那頂席帽去往某藥鋪找王老請求領款。王老接過帽子後，詢問家人們：

 

「你們誰能確定這是張老的帽子嗎？」

 

王老的一名女兒接過來看了看，說：

 

「這頂席帽前方有我親手縫綴的綠線還在，是張老的帽子沒錯。」

 

李某趁機向王老詢問張某的身分，王老說：

 

「他是五十年前來此處販賣茯苓的人，現在還有二千多貫錢（二百多萬錢）存在我這藥行之中。」（註）

 

李某領錢後，返回途中順道尋訪張某的蹤跡，卻始終未能再見一面。不久之後李某回到襄陽，又試著查看妻子的裙帶，果然在裙帶上找到一枚林檎，就詢問原因，李妻說：

 

「數日前的某個晚上，我夢見五、六個人前來捉拿我，說是一位姓張的仙人召喚我前去彈奏古箏（註），離開前，他就將這枚以林檎繫在我的裙帶作為獎賞。」

 

至此李某這才明白張某已經得道成仙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怍」，音「座」，慚愧。

 

註：「覯」，音「夠」，遇見、遭遇。

 

註：「張子」，古人有以「對方姓氏」後加「子」的方式（如孔子、老子），稱呼對方以示敬意的方式。

 

註：「澤弊」，辭意待查。

 

註：「林檎」，亦作「林禽」，植物名。又名「花紅、沙果」。落葉小喬木，葉卵形或橢圓形，花淡紅色。果實卵形或近球形，黃綠色帶微紅，是常見的水果。也特指此種植物的果實。日本則借用林檎此詞表示中文裡的「蘋果」。

 

註：「席帽」，用藤草編織成的帽子。形似氈笠，四緣垂下，可蔽日遮顏。唐、宋時，尚未顯貴的讀書人都戴這種帽子。

 

註：網路版原文此處為「藥輔」，疑應是「藥鋪」，待確認。

 

註：前文是「三百千」，此處為三百千貫錢，古時一千錢為一貫，則總金額應為三億錢。而後文章某存在藥鋪的金額為「二千餘貫（二百多萬錢）」，則取款金額如此巨大有些不大合理，疑應只是「三百貫錢（三十萬錢）」唄……  

 

註：此類以帽為憑的領錢方式，請見《小小說 – 張老〈上〉、〈中〉、〈下〉》。

 

註：「搊」，音「抽」，用手指撥弄樂器。

 

改編自 《廣異記》

 

原文：

 

《廣異記》．卷一．張、李二公

 

唐開元中，有張、李二公，同志相與，於泰山學道。久之，李以皇枝，思仕宦，辭而歸。張曰：

「人各有志，為官，其君志也，何怍焉？」

天寶末，李仕至大理丞。屬安祿山之亂，攜其家累，自武關出而歸襄陽寓居。尋奉使至揚州，途覯張子，衣服澤弊，佯若自失。李氏有哀恤之意，求與同宿。張曰：

「我主人頗有生計。」

邀李同去。既至，門庭宏壯，儐從璀璨，狀若貴人。李甚愕之，曰：

「焉得如此？」

張戒無言，且為所笑。既而極備珍膳。食畢，命諸雜伎女樂五人，悉持本樂。中有持箏者，酷似李之妻，李視之尤切，飲中而凝睇者數四。張問其故，李指箏者：

「是似吾室，能不眷？」

張笑曰：

「天下有相似人。」

及將散，張呼持箏婦，以林檎繫裙帶上，然後使回去。謂李曰：

「君欲幾多錢而遂其願？」

李云：

「得三百千，當辦己事。」

張有故席帽，謂李曰：

「可持此詣藥輔（鋪），問王老家：

『張三令持此取三百千貫錢。』

彼當與君也。」

遂各散去。

明日，李至其門，亭館荒穢，扃鑰久閉，至復無有人行蹤。乃詢傍舍求張三，鄰人曰：

「此劉道玄宅也，十餘年無居者。」

李歎訝良久，遂持帽詣王家求錢。王老令送帽問家人：

「審是張老帽否？」

其女云：

「前所綴綠線猶在。」

李問張是何人，王云：

「是五十年前來茯苓主顧，今有二千餘貫錢在藥行中。」

李領錢而回。重求，終不見矣。尋還襄陽，試索其妻裙帶上，果得林檎，問其故，云：

「昨夕夢見五、六人追，云是張仙喚搊箏，臨別，以林檎繫裙帶上。」

方知張已得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