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唐憲宗李純、元和年間,博陵人崔瑴(「瑴」音「決」,同「玨」),原本住在河南中部地區(註),或許是為了準備大考,現僑居在長安城中的延福里。
有一天,崔瑴在窗下讀書,忽然見到一個孩童,身高還不到一尺,披露著頭髮,穿著黃色的衣裳,從北側的牆下逕直來到崔瑴的座榻前,並對崔瑴說:
「我希望能寄住在你學習之處(註),可以嗎?」
崔瑴並沒有回答。小孩兒又說:
「我還很強壯,願意隨時等候你的指派使用,你又為何要如此堅定的拒絕呢!」
崔瑴還是不搭理他。接著就見小孩兒自己爬上了座榻,蹦跳了一陣子後拱手站著,就像是在一旁等著招喚侍候的僕僮那般。過了好一陣子後,小孩兒從袖中取出一小幅文書送到崔瑴面前,原來上面寫著是一首詩,雖然文字細小得像是粟米,但還是清晰得可以辨認出來。詩文內容是:
「昔荷蒙恬惠,尋遭仲升(註)投。夫君不指使,何處覓銀鉤。」
崔瑴看完後,明白小孩兒的真實真分,就笑著對小孩兒說:
「既然你願意跟著我,以後可不要後悔喔!」
小孩聞言,又拿出一首詩,投放到几案上,詩文內容是:
「學問從君有,詩書自我傳。須知王逸少,名價動千年。」
崔瑴就說:
「我又沒有王羲之(字逸少)那般的書法才藝,即便得到你,又有什麼用呢?」
接著小孩兒又投放了一首詩:
「能令音信通千里,解致龍蛇運八行。惆悵江生不相賞,應緣自負好文章。」
崔瑴便玩笑般的說:
「可惜你沒有五個顏色啊。」(註)
那小孩兒聽了也就笑著爬下了座榻,便直接朝北牆而去,進入一個洞穴之中。崔瑴立即吩咐僕人去將那牆洞挖開,從中找到了一管毛筆。崔瑴就試著用這隻筆寫字,寫出來的字筆畫鋒利就像用新筆寫的一樣。之後用這隻筆寫了一個多月,期間也沒有再發生其他怪事。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汝鄭」,「汝」指汝水,「鄭」指原古鄭國之地,約在今河南省中部一帶。
註:「寄君硯席」,「寄」指寄居、寄住;「硯席」本指硯台與席位,借指學習的地方或老師執教之處。
註:按此句「尋遭仲叔投」之意,此處典故應是出自班超的「投筆從戎」。而班超的字是仲升,故原文可能有誤,應是「仲升」而非「仲叔」。
東漢時,班超因家貧,只能為官府抄寫書籍賺取薄薪以供養母親、貼補家用。有一天,他做得有些厭煩,便停止抄寫,將筆擱置於一旁,嘆息說:
「大丈夫應效法傅介子、張騫等人,立功邊疆,保家衛國,怎能長久從事文書工作,將生命耗費在筆硯之間呢?」
於是決定從軍報效國家。後來棄文從軍便被稱做「投筆從戎」。原文出自《東觀漢記.卷一六.班超列傳》:
班超,字仲升,扶風安陵人,徐令彪之子也。為人大志,不修小節,然內孝謹,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持《公羊春秋》,多所窺覽。家貧,恆為官傭寫書以供養,久勞苦。嘗輟業投筆歎曰:
「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
註:「江生、五色」,典故參考成語「江郎才盡」,傳說南朝梁時的金紫光祿大夫、醴陵侯江淹(字文通),出身孤寒,性沉靜好學,年少便在文壇享有盛名,世稱「江郎」。在他辭退宣城郡守後,有一夜在冶亭獨睡時夢見一個自稱是郭璞的美男子,郭璞對江淹說:
「我有一枝筆放在你那兒已經很多年,現在應該還給我了。」
江淹伸手到懷裡一探,果然找到一枝五色的彩筆,他便將這枝筆交還郭璞。此後江淹便文思枯竭,再也寫不出好的詩句。當時大家便都傳言「江淹才盡」、「江郎才盡」。其實是因江淹晚年時身居高官厚祿,為人處事變得愈加世故保守,致使所作詩文不如早年。原文出自南朝梁.鍾嶸的《詩品.卷中.齊光祿江淹》(據《歷代詩話》引):
初,淹罷宣城郡,遂宿冶亭,夢一美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
「我有筆在卿處多年矣,可以見還。」
淹探懷中,得五色筆以授之。爾後為詩,不復成語,故世傳江淹才盡。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補遺》.崔瑴
元和中,博陵崔瑴者,自汝鄭來,僑居長安延福里。常一日讀書牖下,忽見一童,長不盡尺,露髮,衣黃,自北垣下趨至榻前,且謂瑴曰:
「幸寄君硯席,可乎?」
瑴不應。又曰:
「我尚壯,願備指使,何見拒之深耶!」
瑴又不顧。已而上榻,躍然拱立。良久,於袖中出一小幅文書致瑴前,乃詩也,細字如粟,應然可辨。詩曰:
「昔荷蒙恬惠,尋遭仲叔(仲升)投。夫君不指使,何處覓銀鉤。」
覽訖,笑而謂曰:
「既願相從,無乃後悔耶!」
其僮又出一詩,投於几上,詩曰:
「學問從君有,詩書自我傳。須知王逸少,名價動千年。」
瑴曰:
「吾無逸少之藝,雖得汝,安所用?」
俄而又投一篇曰:
「能令音信通千里,解致龍蛇運八行。惆悵江生不相賞,應緣自負好文章。」
瑴戲曰:
「恨汝非五色者。」
其僮笑而下榻,遂趨北垣,入一穴中。瑴即命僕發其下,得一管文筆。瑴因取書,鋒銳如新,用之月餘,亦無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