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完後,青青兒向客人們拜謝、即將告辭離去前問寇某:
「按照郎君的行程(註),明日是否即將抵達小峴山(註)呢?」
寇某說:
「是的。」
青青兒說:
「那兒住的有我的姨表姊妹(註),一位名叫窈娘,一位名叫一妹,姿色都可說是無人能比(註),也都善於應對。我有一封向她們問安的書信,想請您幫忙順路捎給她們。」
寇某問:
「她們住在哪兒?」
青青兒說:
「她們的住處門前有十五株開著花的棗樹、另有二行像人站著般的石笋(筍狀石頭假山)。還請您順便轉答說:『我過幾日就會來了』。」
寇某笑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
「如此這般我倒是成了替妳送信的『元處士』了(註)!」
青青兒離去後,迮、寇二人乾脆將自己的鋪蓋也搬到了劉貴六與狗兒的房間,倚靠著枕頭喋喋不休的談論著路上的辛苦、買賣的艱難,以及那茶山中打工的採茶女的虛情假意,說的彷彿經驗老道、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的樣子,連劉貴六都被呼嚨得相信他們的誠懇態度。
天才矇矇亮,四人便起床收拾行李出發。到了中午吃飯時,迮、寇二人也不讓狗兒破費,搶著買單並對狗兒說:
「都是要好的兄弟,何必還要分你我呢?」
到了傍晚時分(註),一行人的車馬抵達了小峴山,果然見到遠處有一個僅有四、五間茅屋的小村落,村口的棗樹、石筍就像青青兒描述的一樣。寇某就說:
「何不就暫時停下順便當個信差(註),免得失信於那賣唱的小丫頭。」
話剛說完,面前的屋內有一位艷粧美人聽見屋外聲響、開門出來是什麼人來了,見到狗兒等四人,回頭朝著屋內嬌聲呼喚著說:
「一妹、一妹,天台山的劉晨、阮肇來啦(註)!」
四人聽了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進入院門後,見庭院中花草茂盛(註),房舍很是幽靜雅潔。女子邀請眾人進入屋內坐下後,又有一位著淡妝的美人掀開了幃帳緩緩的走了出來向客人見禮後,對僕婢們說:
「這幾位都是好比天上下凡來此的尊貴客人,你們還不趕緊備妥酒席為客人接風洗塵?」
階下的婢女、僕婦都高聲答應,就聽見廚房內傳出了切菜聲響,很快的美酒已經溫熱好,酒菜接連端了上來。寇某問美人們的芳名(註)?艷粧美人自稱是「窈窕春」,淡粧美人自稱是「一抹紅」。寇某微笑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二女,玩笑般的說:
「這殷羨代送的信是沉是浮呢(註)?」
窈娘笑著拆開了信與一妹一同閱讀後,一起起身向寇某行襝袵禮道謝。劉貴六見事情辦好了,就起身說:
「天也快黑了,我們還要找旅店過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就不多停留了(註)。」
窈娘的臉頰突然泛起一抹紅暈,挽留著說道:
「我們姐妹倆長相普通,本就不足以侍奉幾位大老闆,然而我們在揀選茶葉方面還算細心(註)。還請各位在此小住幾日,等找到更好的住處再搬走,何必著急著離開呢?」
劉貴六看了看狗兒,沒有經驗的兩人也只能乾瞪著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迮某見狀就慫恿著說:
「這裡的環境還算不錯,可以住下,況且行李都已經卸下來了(註),又何必還要另尋他處這麼麻煩呢?」
寇某則對窈娘介紹著說:
「劉、柘二人都是鐘離(鳳陽的古稱)的大商人啊,妳們可要把握機會多多親近、認識認識。」
窈娘知道後高興的說:
「難怪今日一大早喜鵲就叫喚著:『錯錯錯,貴人落,千金橐,錯錯錯』。」
眾人聽了都大笑著,很是欣賞窈娘的反應機靈。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行旌」,本指官員出行時的旗幟,亦泛指出行時的儀仗,或敬稱出巡的官員。
註:「小峴」,指位於安徽省馬鞍山市含山縣的小峴山。
註:「姨姊妹」,姨母的女兒,即表姐妹,或稱姨表姐妹。
註:「寡儔」,缺少同伴,或指無人能匹敵。
註:「元處士傳信息」,典故待查。
註:「下舂」,指日落之時。出自《淮南子·天文訓》:
(日)至於淵虞,是謂高舂。至於連石 ,是謂下舂。
高誘注:
連石,西北山。言將欲冥,下象息舂,故曰下舂。
註:「鴻」,本指雁科的大型鳥類,也借指書信。
註:「天台劉阮」,典故見《小小說 - 天台半年人間十世》。
註:「紛披」,和緩貌、盛多貌、散亂。
註:「芳篆」,待查。
註:「殷家郎尚不浮沉」,指東晉的殷羨(字洪喬),從建康(又稱建業,今南京市市區的中南部)出發出任豫章太守前,有許多人託他送信,信函多達百封。而殷羨走到石頭城(位於今南京市的清涼山)時,就將這些信件都全部丟進長江中去,對著水中的信件說:
「會沉的就會沉,會浮的就會浮,殷洪喬不做送信郵差。」
註:「淹留」,長期逗留、羈留。
註:「荈」,音「喘」,茶的老葉。
註:「旌旆」,旗幟;猶尊駕、大駕,多用於官員;借指軍旅。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三.狗兒
峨峨霍山,並嵩華尊嚴,與天地角掠,龍湫、嶽井諸勝,皆有仙真往來。
……
荏苒征途,將抵霍界,見堆藍潑翠,映山紅正欲作花,歌扇、酒旗果助游興。
……
酒闌,青青兒拜謝將去,問寇曰:
「郎之行旌,明日即抵小峴否?」
曰:
「然。」
曰:
「兒有姨姊妹,一曰窈娘,一曰一妹,色既寡儔,亦解應對。兒有書札問起居,乞寄致。」
曰:
「彼居何若?」
曰:
「門前有棗花十五株、石笋兩行作人立者是也。煩君寄語云:『兒亦不日來矣』。」
寇笑,久之曰:
「吾為爾作元處士傳信息耶!」
姬去。二人均襆被來,倚枕喋喋述征途之苦、貨殖之難,山中女子之情偽,語語老成,字字珠玉。劉亦信其誠。
曙色動,四人起,就途午餐亦不容狗兒破鈔,曰:
「至好兄弟,何分爾汝也?」
日下舂,車抵小峴,果有茅宇四、五家獨成村落,門前棗花石笋如姬言。寇曰:
「何不畧停車順作便鴻,免失信於賤婢。」
言己,門內有艷粧美人出窺客,回首嬌喚曰:
「一妹、一妹,天台劉阮至矣!」
四人均失笑,入門視院宇幽潔、花草紛披,邀坐艸堂。又一淡妝美人搴幃冉冉出,曰:
「尊客自雲中來者,尚不以盃酌洗塵耶?」
階下婢嫗嗷應,聽廚下已刀砧鳴、酒鐺沸矣。寇問美人芳篆?艷粧者名曰「窈窕春」,淡粧者名曰「一抹紅」。寇微笑,袖出一函與之曰:
「殷家郎尚不浮沉否?」
窈娘拆與一妹同閱,因襝袵申謝。劉起曰:
「天將暮矣,尚欲覓舍館。無事淹留。」
窈娘即飛紅上頰,曰:
「姊妹粗陋,原不足以事貴商,然檢擇香荈尚能細心。乞小住,俟覓香巢再遷喬木,何急急為哉?」
劉視狗兒,瞠目無一語,迮因慫恿曰:
「此處頗佳可住,旌旆安卽已耳,何另覓棲止?」
寇又語窈曰:
「劉、柘君,鐘離大商也。汝輩莫錯過。」
窈娘喜曰:
「無怪今晨鵲語云:『錯錯錯,貴人落,千金橐,錯錯錯』。」
皆大笑,賞其靈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