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年多，有一位來自浙東、名叫池春草的畫師來到天長縣。池春草筆下的山水畫稱得上是神品，尤其擅長畫馬，但由於他的個性耿直，喜歡住在安靜的地方，不想靠近繁華喧鬧之地，就租住在城隍廟的東側的樓房上。

 

住了幾天，池春草俯瞰城隍爺的寢宮處的刖妖樓，覺得那裡非常的幽雅寂靜，就堅持請廟方同意將那裏作為自己的畫室。楊麗源原本不同意，但池春草再三的懇求，楊麗源終於勉強點頭，池春草這才得以帶著紙筆硯台等文具進入刖妖樓，進去後就將其餘門窗給反鎖上，擺好了竹爐茶灶，自在的吮吸著毛筆尖（註）揮毫作畫。

 

此時正逢陰曆十月的小陽春季節，池春草才剛鋪平了紙張揮毫落墨，忽然感覺到後面有人，轉頭一看是一名美男子，穿戴著一身冬季時的貂皮衣帽，所配戴的玉飾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鏘鏘聲響，站在自己後方背著手，專心一致安靜的窺看著池春草作畫。

 

池春草突然見到此人如此裝扮，以為對方是縣衙的幕僚或是賓客，趕緊起立讓坐。這位客人也不理睬他，自顧自的挪動腳步環步室內，欣賞著池春草已經完成並懸掛在四壁上的畫作。看著看著，這位客人突然一臉嚴肅的說：

 

「看你的繪畫如此巧妙，也算是個高手。不過這外面閒置的房間很多，你盡可隨意挑一處作畫，何必一定要進入此地長官的寢居（註）畫畫呢？」

 

說完，人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池春草非常害怕，趕緊走了出去，見刖妖樓的其餘門戶依舊關上鎖得好好的，驚訝的池春草就去詢問廟中的道士們，道士們都說：

 

「那裡本來就是普通人不可強行居住的地方，你還是趕緊搬走換個房間比較好。」

 

池春草雖然聽從建議趕緊搬了出來，然而心中反倒是因為自己的作品受到神明的稱讚而感到榮耀，就決定齋戒沐浴，然後恭敬的繪製了幾幅屏幅（註）、折疊（扇面），捧著這些畫作來到城隍爺神像前拜了又拜，嚴肅而虔誠的將畫作敬呈給神明。當天晚上，池春草夢見城隍爺對他說：

 

「承蒙你所贈的畫作，但幽明殊途，你還需要將這些畫作焚化後我才能得到它們。而這裡一些微薄的禮物（註），聊表我的謝意，供足下（稱呼對方的敬詞）潤潤彩筆之用。」

 

說完，便笑著將一個東西扔到池春草的床頭，池春草頓時驚醒，用手一摸果然有一包東西，原來是二十多兩銀子。

 

這是城隍爺靈顯的另一個例子。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吮毫」，又作「吮筆」，古人用毛筆寫字，沾墨前會先將毛筆頭吸吮捋直捋順再沾墨。

 

註：「閨闥」音「規踏」，宮禁的門戶，亦指女子的閨房。

 

註：「屏幅」，中國書畫裝裱的一種式樣，由於畫身狹長，常為四尺或五尺宣紙對開，故能裝裱成屏條形式。單獨掛的屏條稱「條屏（或稱「屏條」）」，四幅並排懸掛的屏條稱「堂屏」或「四季（春、夏、秋、冬）屏」。也有四幅以上、多至十二幅甚至十六幅，緊掛相聯，成雙數的完整畫面，稱「通景屏」或「通屏」，又稱「海幔」。

 

註：「不腆」，「腆」音「舔」，不豐厚之意，常用於贈人禮物時的謙詞。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二．千秋冥吏

 

吾鄉城隍司神，最著靈顯，由於香火之盛，人心之見敬也。然最奇者，則莫如道光初年鄉父老所傳一事。

……

途遇推下澤空車者，問曰：

「我欲回天長，爾曷送我，當不吝償。」

……

年餘又來一畫士池春草者，東浙人，畫山水入神品，畫馬尤佳。顧生性孤介，喜居冷境，不近熱場，下榻於廟之東房。瞰寢宮之刖妖樓極幽寂，堅欲請為畫室。楊不可，池懇之再三，始攜筆硯入。反扃其戶，竹爐茶灶，吮毫自如。

 

時正小春，池方伸紙遣墨，忽覺己之身後有美男子，冬貂袍帽，珮玉鏘鏘，負手凝神，靜窺池畫。池驀入目，疑為縣署幕賓，起立讓坐。客殊不答，移步環視壁端所懸已成之幀；旋顧池，厲色曰：

「觀君墨妙，亦是高人，外間隙地甚多，到處染翰，何事定走入長官閨闥耶？」

言已頓杳。

池大駭，趨出，視戶扃如故。驚訊黃冠，咸云：

「是本不可強居者，曷遷徙為宜。」

池雖出，然心尚以神人讚歎為榮，齋沐恭繪屏幅折疊數事，再拜肅呈。是夜夢神來告曰：

「既承雅貺，但幽明殊途，焚之始得，區區不腆，聊為足下一潤彩筆。」

言已，笑擲一物墮床頭，驚醒摸之，果得朱提二十餘兩。其靈顯又若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