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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王家新的詩》
2025/10/01 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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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王家新的詩》

書名:王家新的詩
作者:王家新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3/5

〈旁注之詩〉(選節)

毀掉你的手稿,但是,保留你因為煩悶和無助而寫在頁邊的批注。
——
曼德爾施塔姆

阿赫瑪托娃

那在1941年夏天逼近你房子上空的火星,
我在2016年的冬天才看見了它。
災難已過去了嗎?我不知道。
當我們拉開距離,現實才置於眼前。

曼德爾施塔姆

你著了魔似的哼著我的世紀,
我的野獸
你尋找一隻蘆笛,
但最後卻盜來了
一把索福克勒斯用過的斧頭。

葉芝

從前我覺得你很高貴,
現在我感到造就你的,
完全是另一種魔鬼般的力量。

茨維塔耶娃

你死於遠離莫斯科的小城葉拉布加,
可是你仍在捷克的山谷間遊蕩。
你的詩,鳥兒也會背誦。
而現在,你累了,你想坐下來抽一支煙,
你能否找到一個可以借火的人?

辛波斯卡

她死後留下有一百多個抽屜:
她使用過的各種物品,
收集的明信片,打火機(她抽煙)
手稿,針線包,諾亞方舟模型,
護照,項鍊,諾獎獲獎證書,
但是有一個拉開是空的。

龐德

你想象在泰山腳下搭一個帳篷,
度過靈魂的美妙夜晚,
而我呢,寧願住進你的精神病院,
在那裡嗯啊哈的,
別人還以為那些就是詩。

奧登

水與火,合在一起就成了別的。
1973
年秋,你死於維也納一家旅館,
你額頭上的大海般的波紋
不再湧動。你松開的手邊,
是一首不斷在修改的詩
和一杯殘剩的馬提尼酒。

雪萊

你宣稱詩人是立法者,可事實上
他們都生活在詞語的集中營裡,
大鐵門楣上高懸著:勞動讓你自由

本雅明

死於逃亡路上,死於邊境。
死於比利牛斯山下。
死於無法翻譯。

而在你死後,一個猶太人
被草草埋人天主教墓地。
簡陋的墓碑上,
瓦爾特.本雅明被寫成了:
本雅明.瓦爾特
當地人說,他們只能有這樣的名字。

艾略特

四月是殘酷的月份,
八月也是。
多少年了,你仍守著你那乾涸的
亂石堆中的田地,
並等待著雨。
可是你的後人們,都做了遊牧者。

博納富瓦

我們知道王維的動與靜,
但什麼是杜弗的動與靜
杜弗的動與靜,是在
石頭、雪和火災的邊界上
拉出的一張弓。

巴赫《賦格的藝術》

在這令人痛苦的世界上,
我們指責不該有這樣超脫的藝術;
可我仍忍不住去聽,
當我幾乎是含著淚,緩緩駛過
垃圾成山、孩子們痴呆相望的城鄉結合部,
進人我貧寒而廣闊的國度。

2016—2017

〈訪策蘭墓地〉

巴黎郊外,遼闊、荒涼的蒂埃墓園,
第三十一區。

(一切都是編了號的,就像
在奧斯維辛。)

我們是在一個陰晴不定的下午去的,
還刮著陣陣冷風。

平躺的墓碑上,只刻有一家三口的名字:
福蘭緒    策蘭    吉瑟勒

沒有任何裝飾,墓碑上只撒有一些石子,
像是一些尖銳的字詞。

而兩側的雜草
像是從最後驅送的鐵軌間重新長出。

我們放上三束潔白的菊花,
願我們肩後的無人,和我們一起垂首。

我和妻子分別用手掌掃著墓碑,
我們掃著,從你的故鄉,到我們自己的

山川,從那些仍在痙攣的詩句
到這塊青石灼人的冰冷……

最後,我把手重重地放在了
你的名字上面——

我不知道,我們能否安撫一顆痛苦的靈魂,但在那一刻,手自己在顫抖。

我翻譯了你那麼多詩,但在那一刻
我才感到了那一直在等待著我的東西。

我從未冒膽對一個死者這樣,
以後,也不會了。

但願我們沒有打擾死者的安寧,
我們起身,離去,樹林那邊一片血紅。

像是與你握過了手一樣,是的,
終於握過了。

——
雖然打開來看,一片空無。

2020.1.30
巴黎

〈仿小林一茶〉

我們走在地獄的屋頂上
凝望著花朵
——
小林一茶

有時,我們走在地獄的屋頂上
凝望著花朵

有時,我們走在花朵的邊緣上
俯瞰著地獄

現在,我再一次從窗口望出去
什麼也沒有

我多想回到我的地獄的屋頂上
凝望著花朵

2020. 2.19

〈紀念賈科梅蒂〉

二月上旬,回國前,巴黎蒙帕納斯,
賈科梅蒂工作室紀念館。
那些黏土、青銅材料、鏽跡斑駁的調色板,
那些完成和未完成的、邁開細長腿準備行走的各類人物,
以及一個我在那裡買下的
帶有賈科梅蒂人物的白瓷茶杯……

此刻,一杯綠茶在我的桌子上冒著熱氣!
而賈科梅蒂的人物仍在行走。
他在蒙帕納斯的街區裡走,像是去買一杯咖啡,
或是在他瑞士家鄉的山谷裡走,不——
他是在另一個陌生的星球上走。
他走得一點不像賈科梅蒂本人。他走出了一個賈科梅蒂。
而我在這裡轉動著茶杯,他離開了我
又不斷地走向我。
即使地球不轉動了,我想他仍會在他的靜止中行走。
他就是時間的人質,但又走出了時間。
他永遠走出了那充滿黏土碎屑和煙頭的工作室,
如同一個殘骸般的青銅的幽靈。

而這是四月初,如今
巴黎封禁的大街上恐怕不會有什麼行人了。
但是賈科梅蒂的人物仍在行走,
他的身體前傾,只服從於自身的引力。
他似乎仍在尋找什麼。他什麼也不尋找。
他已走過了阿波利奈爾和策蘭的彎弓般的米拉波橋。
他就那樣走過,像是世界的一個殘餘,
但又像是剛剛走出我們這場劫難的
第一人。

2020.4.6
人大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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