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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木焱的《魍魎/靈光之書》
2024/09/02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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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木焱的《魍魎/靈光之書》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80343
魍魎/靈光之書
作者:木焱
出版社:釀出版
出版日期:2024/01/31

魍魎/靈光之書收錄2006年以來,木焱寄給邦尼的24封書信,穿插對照他的回憶散文書寫,紀錄木焱在臺灣與馬來西亞兩地的心情與事物感慨。他的字裡行間處處可見悲喜交雜的情感,筆墨間自然流露十多年來對家鄉的思念及在臺的愁情,交織成細密而濃厚的情思,綿延不絕。

Excerpt
〈雨中書屋〉

二〇一一年五月十六日
木焱致邦尼:

在七里亭泡沫紅茶館吃著午飯,你從千里之外傳來一通簡訊:這裡是午後大雷雨中……
怎麼臺北和古來的此時都在落雨?這場雨解了臺北城的渴,夏日不愁喝。你那邊的通常是傾盆地倒,伴著響雷,剎那間就打在家門前,可怖。
我從公館捷運站走到溫州街,紛飛的雨澆不溼我的衣裳,一路坑洞水窪反而弄溼了鞋。我立即躲進剛開門營業的書店,收起兩傘,雨水澆不熄的還有我的書癮。選了書店一處角落,放下背包,還像往常一樣先走到社會人文科,瞧瞧哪些大師又發表或被整理出其思想論述。然後蹲下來,由左往右,查看外國翻譯著作。發現Harold BloomHow to Read and Why中譯本,人民幣三十元。我曾拜讀他另一本文學批評《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其大膽的狂思與批判吸引了我,是一位具有原創性和最有煽動性的文學批評家。
再過去,是Milan Kundera的《相遇》和《笑忘書》,翻了翻,讀了關於博胡米爾·赫拉巴爾和安德列·布列東的篇章,輕描淡寫,《相遇》像演講稿的彙集,原來是本文藝隨筆,人民幣二十元。
在書店讀了兩個小時的散文,周作人和徐志摩的。周挺有趣,中學時讀過,現在讀他的北大回憶,寫同儕亦是北大奇人辜鴻銘的趣事,怪人劉申叔的軼事,令人莞爾。徐的文采則是濫情和激情的,蠻喜歡〈我所知道的康橋〉。
還有兩本新編的古書,《離騷全圖》和《毛詩品物圖考》。前者乃是以屈原《離騷》為文本,加入各朝各代對個中篇章的繪圖,是一本插畫版的《離騷》。後者則將詩經中出現的各類植物和動物(怪物),另外作注介紹,並以毛筆描繪,栩栩如生。這兩本因為是線裝,貴些,各為人民幣三十五元。
雖然書價換算成新臺幣只須乘以五・五,但我不敢買,書本堆多了很難處理,要放在臺灣還是運回大馬。若真要買,還是論斤兩,看秤砣,以字數價格比來計算,最後買了義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短篇小說集》,上下兩冊,人民幣四十八元,算作今天的戰利品。
唉,雨愈下愈大,現在根本走不了,被困在茶館,想就這樣寫到夜晚,只有這種情況可以毫無顧慮地寫下去,寫多了這封信會不會因此溼掉,真變成你說的魍魎之書了。

〈中年男絮語〉

邦尼:

人到中年的你我對人生的意義有著怎樣的定義?
我們從二十歲那年離開家鄉馬來西亞到臺灣求學,三十歲成家,四十歲立業;然後問題來了,四十歲以後我們的生活是充滿著工作、家庭和親人陸續病逝以及朋友離別。更遑論愛情,早就被生活的細瑣給埋葬,還對愛情有所憧憬嗎?
如果人均壽命是七十歲,算一算,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十年的時光,如果扣掉這中間為了繳房貸、保險費、生活開銷而去上班賺錢的八小時或更多,其實我們擁有的時間就更少了,創作的時間更是錙銖必較。
我並不是要求花掉的時間給我百分百的回報,有些時候沒做什麼一天就過去了。但我不要過著那種今天忘記昨天的渾噩生活,沒有目標的瞎忙,沒有理想的前進,只是浪費生命。
在我死後,會留下什麼?我在整理草根書局的演講題目〈向大師致敬〉,從幾位我尊敬的詩人的生平看到了他們留下來給我的珍貴精神糧食。例如荷爾德林(Johann Christian Friedrich Hölderlin),德國古典浪漫派詩歌的先驅,一八〇七年起精神完全錯亂,生活不能自理。此後在圖賓根(他青年求學的地方)內卡河畔的一座樓上靜靜度過了三十六年餘生,繼而留給後世三十五首塔樓之詩。
恰巧的是,另一位我很喜歡的德語詩人保羅・策蘭(Paul Celan)在他離奇墜入塞納河的那天,留在他書桌上的是一本打開的荷爾德林的傳記。他在其中一段畫線:「有時這天才走向黑暗,沉入他的心的苦井中,」而這一句餘下的部分並未畫線:「但最主要的是,他的啟示之星奇異地閃光。」
當我在臺北一家咖啡館讀到策蘭的這段記錄,心中莫名地激動起來,遂而寫下了〈我們,聽死亡賦格〉。

被咖啡黑攪動,在命運中加入牛奶攪動
有時候加糖,有時候不加
貫穿食道的寂寥,酸腐的胃囊
身體內冷冰的遺跡

繼續哀悼紅花,更多哭瘦的黃葉
風吹動沙塵旋繞在
這個荒廢的噴水池
中央的雕像斷了手臂

與遠去的藍天相映,陰雲緊盯逐放的水湄
一顆擲向不安的石子
定定地墜向苦難的深部
追隨死神歡笑的聲音

兩位詩人中,一個精神分裂,一個投河自殺,不論外人怎麼看待,詩人們展現在我面前的是牽動那個他們所活著的時代之能量,並且透過文字,透過不同的譯筆和抄錄,最終我能在一首首詩作中再生了詩人的靈魂。更確切地說我看到了他們,儘管我們不在同一個時空背景。
四十歲以後,詩人能留下些什麼。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修改為,詩人還能挖掘什麼?我們在索然無味的尋常生活節奏裡,繼續挖掘更深層的意義,一面看著外太空計畫如火如荼地進行,一面探索自己靈魂與肉體。
我很喜歡的一部電影《Interstellar》(臺譯:《星際效應》),最後太空人Cooper居然掉進了一個可以接觸地球的五維空間,這才發現是自己留下的線索,讓過去的他展開一趟尋找之旅。由內而外或者由外而内,人生的意義,不假外求,就在我們身邊,在身體裡。
只是,我們需要運用比別人更強大的耐心和毅力,不停挖掘。就像電影中老教授口中唸唸有詞的: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原來這首詩也是我喜愛的詩人Dylan Thomas(狄蘭·湯瑪斯)寫的。
歷史留下這些詩人與作品,時間把這些帶到我跟前,我們相識相知,我繼續完成詩人未竟的任務,人生的意義莫過如此。

木焱
二〇一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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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訂分類:Selected & Extra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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