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0多年前的這一天，在北印度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中，釋迦牟尼佛居中而坐，正在給眾弟子講解佛法。這時，遠遠突然來了一個名叫「戰遮」，又譯為「旃摩那祇」的女郎。只見她挺著個大肚子，態度頗為倨傲的走過來，對著群眾大聲冷笑道：

「說法甘悅人，口出無量義。使我懷妊身，不羞此宜適？」

如果把這話翻成白話文，這戰遮女簡直就是當著佛弟子面前，嘲笑人稱「世尊」的喬達摩，只會出一張嘴，把個佛法講得天花亂墜。可實際上卻偷偷跟她搞七捻三，把她的肚皮給搞大了。要不要臉啊，羞不羞人？

這一下，在場的弟子無不面面相覷。因為早在這起「邪淫風暴」發生之前，就有傳言，道是這個鬧事的旃摩那祇，過去好幾個月就時不時的每天一大早，老在佛陀的下榻處附近繞悠，喜不自勝的喃喃自語：「真好，佛陀在精舍又寵愛了我整整一個良宵。」

如今看看吧，這女人不是行將臨盆了嗎？眼見為真，事實俱在，這還得了？正在大家交頭接耳之餘，只見佛陀開口了，卻是語氣非常平和的說道：

「妄語近地獄。」

這勸她的話才剛講完，戰遮女把個臉一揚，當場嗤之以鼻的狂笑起來。笑著笑著，忽聞得噗通聲響，眾人還沒來得及意會呢，卻見一隻木盆赫然從她的衣袍下掉落在地上。

現在如果把這段出自《日曜經卷十‧誹謗品第九》的佛陀遭難記載，搬到眼下的台灣，會是怎樣情況？老實不客氣的講，不要說戰遮女挺起肚皮了，只怕在「精舍過夜」的傳聞，被媒體一登、名嘴一罵、網路隨之瞎起鬨，台灣哪還有釋迦牟尼佛存留之地？只怕在群起罵他是「妖僧、花和尚」之外，司法機關也絕對會趕緊搶著簽發拘票，先把釋迦牟尼佛給抓起來再講。

請問，什麼叫「禮教吃人、禮教殺人」？

這就是最標準的禮教吃人和禮教殺人。眼下的台灣可是非常流行得很，不但用來辱罵向來潔身自好的馬英九，如今就連因為一時失意而不小心失足、涉及外遇的王建民也難以身免。

很多朋友都知道，過去幾年我一直力主提倡恢復中華傳統文化，但這不表示我贊成傳統道德的無限上綱化。道理再簡單不過，不管是把道德泛政治化也好，無限上綱也好，通通都是用自己的禮教標準在殺人、在吃人。

這就讓人不免回想到魯迅在1918年刊出的〈狂人日記〉中，有感而發疾筆痛陳的一段話。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纔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柏楊後來學會了這一招，將之帶到台灣來，把個「禮教吃人」改頭換面，變成「中國文化的醬缸」。以是當年的黨外、後來的民進黨見獵心喜，無不拿來當成攻擊國民黨的武器。殊不知柏楊哪裡只在罵中國大陸和中國的歷史，他根本就是在臭罵當年台灣人的社會風氣。

換成西方中世紀的歷史說法，這就叫「獵巫」。一樣的，此兩者同出而異名，都在用自以為是的霸道標準在吃人、在殺人於無形。

如今多少年過去了，柏楊墓木已拱，可台灣媒體照樣把自己當成聖人一般的在集體獵巫，還滿口仁義道德的獵得很爽。

你說他們真的在乎王建民的外遇嗎？王建民的私事，會影響到台灣的社會風氣？更何況他都開記者會，幾近聲淚俱下的向家人和大眾道歉了，這樣還不行？那好，要不要把王建民綁上木樁去放火燒死，才趁這幫人的心？

更可笑的是，還有人聲稱，自己一輩子都沒有「小三」，往後也不會有「小三」；言下之意，此輩彷彿絕對擁有譴責王建民搞外遇的正當性。但在我看來，凡想趁機效忠尊夫人者，是你家的事，犯不著拿著王建民作筏，刻意在我們面前「曬恩愛」。

把道德標準的無限上綱是很可怕的，因為失去了人的味道。當知中華傳統文化，也不是只一味強調「忠心耿耿」的，更講恕道的精神。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若是換成佛教的觀點，也有這麼一個說法，此之謂──

「有智無悲心冷酷，有悲無智爛好人；無悲無智為畜牲，悲智雙運兩足尊」

王建民是錯了，但他不是也認錯、公開道歉了？可瞧瞧今天聯合報記者的一篇評論，竟是滿含惡意的攻擊他沒誠意。可如果我們再回頭看看昨天的聯合晚報社論，這不是在呼籲媒體要把「公事」和「私事」分開，不要追逐腥羶色，「還給人民乾淨的閱報空間」？

看看，這都還是聯合報自己一家人吶，底下當記者的，就不甩寫社論的報社高層主管，居然還有臉罵起王建民的記者會避重就輕？喪失媒體紀律，會有社會良心？得了，這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媒體殺人，禮教吃人，台灣豈不哀哉？看來台灣還是離真正的文明遙遠得很，大家依然活在中古世紀的獵巫社會。這可怪不了馬英九、蔣經國和蔣介石吧？

●    註1：聯合晚報昨日社論，詳見    http://udn.com/NEWS/OPINION/OPI1/7048431.shtml

●    註2：聯合報記者今日評論，詳見    http://udn.com/NEWS/SPORTS/SPO/7050548.shtml

●    你憑什麼啊，這位記者大人？自己報社都鬧到頭跟腳分家了，各走各的道。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