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2


「嗯？」我有些不懂為什麼清要忽然問我這個問題。
清沒有看著我只是看著火車外面的風景，他臉上的神情很悲傷，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因為我連他為什麼悲傷都不知道。
「每一個名字都是代表著取名字那人的祝福唷。」清的皮膚很白，白皙的皮膚下透著微微跳動的血管，彷彿在這一瞬間他就要消失在空氣裡了。
「喔，這個我知道唷。」小時候母親曾摸著我的頭，笑著告訴我每一個名字都是美麗的，因為祝福的那個人懷著最純粹的心去希望被祝福的人幸福。

每個人的名字都是有意涵的，那流呢？
一直認為流的名字跟流這個人的性格與外表是非常契合的，那究竟是先有流這個人帶來了流這個名字還是流這個名字帶來了流這個人？

「哪，清」我一邊吃著清遞給我的飯糰一邊口齒不清的問，「你還記得你那天死掉的情形嗎？」清的身上太過潔淨，他穿的那套西裝我看不見任何灰塵。
我還記得清的母親對我說過她看見兒子屍體那悲痛的模樣，雖然清的身體還是完整的，但滿身是血的他讓他的母親差點認不出來自己親生兒子，就算請葬儀社清洗、整理過後那全身滿滿都是縫線的樣子還是慘不人睹。
「我不記得了。」清還是那樣斯文的笑容，彷彿四年前的那場車禍與他毫無相關。
「是嗎？」我喝著保溫罐裡面暖暖的奶茶，奶茶的溫暖和清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感覺很像，若不是我當年參加過他的葬禮我一定不相信坐在我身旁的清是個已經死去的人。

流身上的氣息和水一樣，像是要把人拖入無法呼吸的空間裡般的氣息，想抓住卻又無法抓住，如此悲哀的感覺。

「妳吃飽了嗎？」
「嗯，謝謝。」我沒有問清這些食物是哪裡來的更沒有問他是否也會進食，這樣有些失禮，所以我把這些疑惑深深的埋在心裡。
火車裡的音響傳來陣陣的音樂聲，我不太懂音樂但我還是知道那是音樂神童莫札特的交響樂，原本的曲子氣勢磅礡但此時在車裡卻是淡淡的悠閒與原來相同的節奏可在某些方面卻又是非常的不同。
「你知道流在哪裡嗎？」我有些試探性的問出這個問題。
清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閉著眼睛享受著音樂的陶冶。
也沒想過清會真的回答這個問題，但流的臉始終在我腦海中遊盪著。
我學著清閉著眼睛聽著這段特別的莫札特交響樂。
「窗外吹進來的風很涼呢。」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笑意，我張開眼睛才發現他笑著盯著我。
「我睡著了嗎？」
「嗯。」
車外的風景漸漸的暗了下來，莫札特的交響樂不知在什麼時候結束了現在飄盪在空氣中的音樂是我沒聽過的曲子，夜晚終於到來了。
「你還會想念你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嗎？」那音樂聽起來有些悲傷，就好像現在的清一樣，一個拋開一切的流浪者。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想念。」清的眼眶有些濕潤，「我真的不知道。」他盯著自己的手重複著這幾個字，就好像壞掉了的留聲機。
「這裡的天空有好多星星，亮的好像就在我眼前一樣。」我拍了拍清的肩膀，轉移了一個話題。下意識的我把這裡和我所居住的地方分隔開來，因為有著太多的不相同。
「嗯，美的好像一切都是假的。」清抬起頭看著窗外嘆了一口氣，「跟流很像，不是嗎？」聽到清這樣說，我怔怔的看著他。

像流一樣？是呀，像流一樣。
流是如此的特別，與其他人都不同的存在，他一個人就成了一個世界。
這麼完美的他，像是上天所特地造出來的完成品。
讓我們這些平庸的人感到自慚形穢，完美到像是虛假的一般。
為什麼這樣的他會要我來尋找他呢？

「這是夢嗎？」我問。
「妳認為呢，千尋？」
「為什麼流會要我來找他？」不知怎麼的我覺得那張火車票是流留給我的。
「這不是應該要去問他本人嗎？」清的笑容有些苦澀，也許是因為我的問題太多也也許是流這個人連如此聰明的清也摸不透吧。

「我似乎該走了。」清看了一下手錶。
「你是要下車嗎？」我看了窗外的車速似乎沒有減速的感覺，我感到有些疑惑。
「不完全是。」清真的是個很喜歡笑的人，這次的他笑的有些神秘。
不過我隨即就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笑了，因為他漸漸的消散在空氣裡。
「你，要消失了嗎？」我看著清驚訝的張大了眼睛。
「喔，不，我不會消失唷。」清有些眷戀的看著自己逐漸消散的身體，「我會是空氣，空氣就是我。」他如此說，「我活在你們的心中不是嗎？」

他在消散前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那是專屬於清的溫暖氣息。
清真的還活著，他活在空氣中，他活在我心裡。
與流和他相識的記憶在我腦海裡一一播放著，久違的淚水從我眼眶裡流了下來。
「原來我還會流眼淚。」我看著手指上的濕潤，「還有點鹹呢。」

「妳是千尋吧？」在我擦完淚水時，火車的分隔門裡走進來了一個小女孩。
雖然身體看起來是如此的稚嫩，但聲音卻是帶點沙啞的蒼老嗓音。
「嗯，妳是？」
那女孩笑了，笑的像天使一樣，「我跟妳一樣，是旅人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