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已經漸漸的晚了,泛著橘黃色的光芒的天空依舊讓我感到無法言喻的愚蠢,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下已經連顆星星都看不見了,而月光對於居住在這裡的人民成了一種悲傷的奢侈。
來公園的人們全都用厭惡的表情看著我,就像抽菸是該處死刑的罪一般,但可惜的是在公園抽菸並不犯法,只是不道德不雅觀還會影響空氣清新這種種小問題罷了,所以我光明正大的抽著菸,還把菸盒疊成了金字塔狀,向那群人挑釁說我要抽完這金字塔狀的菸後才要走,我享受著他們的瞪視,彷彿那是影迷給明星最深沉的迷戀神情,這期間曾有人想要試著告訴我該停下了,可我深吸了一口菸然後吐在了他的臉上,那個中年男子被我氣走之後,再來的人全變成了無視,取而代之的是像是螞蟻說話般的音量,想用這方法引起我的羞恥心,但我依舊怡然自得的抽著菸。
同事總說我的菸癮大的嚇人,說那分明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我曾想反駁但最後還是硬生生的把話給吞了回去,不過我想以後也沒有機會跟他說了,因為那位同事在今天正式的成了我的前同事。
今天上午站在總經理的檜木桌前時,我腦海中只想著天氣真好之類的無聊話語,以至於總經理的話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可是還是有一句話我聽的格外清楚,嗯,那就是我被裁員了,其實我猜連裁員兩個字都算是一種好聽話,在這個公司裡我就像是隻毫無用處的水蛭一般緊緊的吸附著公司卻沒有貢獻出任何的東西,而最可笑的是整間公司裁的員就只有我一個,所以我的包包裡放著還算可以的資遣費,一個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抽菸,連我口中的那根菸都比我還要有用處。
現在仔細想想似乎從以前到現在我從來沒有認真去做過什麼事情,即使有那也不過是三分鐘熱度,說真的還只有菸這個惡習始終沒有離我而去,我的生活也就分為沒抽菸和抽菸罷了。
中規中矩的從學校畢業,跟朋友交往也總是不濃也不淡,過了幾年後我就變成他們腦海中只記得一點長相卻忘記了名字的同學,渾渾噩噩的進了公司,不過這份工作也不是靠著自己掙到的,還是靠著親人的關係攀上去的,想必我的親人現在一定覺得很羞恥吧,說不定還會想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小孩,早知道就在出生的時候把她掐死算了。
曾經,真的是非常遙遠的曾經,曾有人問過我後不後悔。
我一頭霧水的回問後悔什麼,那人笑著說什麼都可以呀。
我想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認真想事情的時候吧,皺著眉思考了很久,其實我沒有特別後悔的人事物,因為基本上我的回憶都是非常模糊的,對我來說回憶不過只是由時和分與秒組成,一點意義也沒有,正當我要回答時,那個人早已經走遠,於是這個回答便永遠都說不出口,會記得這麼清楚也許就是因為這是一個已經被問題丟棄的答案吧。
我哪,常常在想這個世界會不會就只是無限的夢所組成的呢?
夢醒之後再接著做下一個夢,永無止境的做著被稱作人生的夢。
總經理的夢被滿滿的金錢給覆蓋了,前同事的夢是裝著嘮叨的老婆和頑皮的孩子,有些人的夢就是以努力和積極所組成的正面教材,我猜我應該是完全的負面教材吧,既不積極也沒有興趣,我每天張開眼睛就只是傻傻的等待時間過去,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我想祂應該會對著我大罵一頓說我很沒用、好沒志氣之類的話。
我想我會顫抖的反駁神明:「反正這一切不過都只是一場夢,何必浪費力氣?」
神明大概會氣的轉頭飛回祂的宮殿去吧,哎呀,身為女性我還真是失敗呢。
我不禁笑出了聲音。
突然之間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傳進我耳裡,一隻溫暖的小手抓著我的右手。
「由末里,妳為什麼要笑?是因為我們終於重逢了嗎?」男孩站在我的身前,叫出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名字。
「小弟弟,由末里是在指我嗎?」我勉為其難的將菸熄掉,因為對於一個八歲小孩來說菸的氣息太過於刺激。
「是啊,妳是我的由末里,我心愛的由末里。」男孩緊抓著我的手有些發抖。
「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唷。」雖然感覺到疑惑,但我還是冷淡的告訴他認錯人,基本上我是不太相信八歲小孩會有個心愛的人,我也不是路邊的那些溫柔少女會摸摸他的頭輕聲細語的解釋,我只是個被裁員的可悲,喔,不,失敗的女人,所以我把男孩抓著我的手撥開,「要玩辦家家酒的話去旁邊玩。」我最討厭打擾我抽菸的人,無論小孩大人都一樣。
「由末里,是我啊,你忘了我嗎?」男孩的烏黑雙眼流下了淚水。
這下子我還真的說不出話來了,我很確定我沒有生過小孩,因為我還是完璧之身,我也很肯定在這小男孩的八年裡一定不曾出現過我的身影,看到他身上昂貴的兒童裝扮我就知道,像我這種平民跟他這種含著金銀湯匙出生的人不同,從根本上世界就不同了,又怎麼可能曾經相遇?就算真的這麼碰巧遇到的話,那時候他也不過還只是個嬰兒罷了,連眼睛都還黏在母親身上的幼童又怎麼可能看向我這裡來。
「很不幸的,我並不是忘了你,而是我從來沒見過你。」
男孩用著震驚的神情看著我,那雙略帶稚氣的臉龐浮現了我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看過的絕望眼神,「由末里,那妳是不是也忘了我們的約定呢?」他提起了勇氣又給我了一個問號。
我無奈的嘆了一個長長的氣,我決定無視他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呢?」
男孩躊躇了一下,看起來是在猶豫,最後他吐出了一個名字,很好聽,但我對於這個名字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
「妳想起來了嗎?」男孩有些雀躍的問。
「很好聽的名字。」我很勉強的扯出了一個微笑。
「妳……。」他忽然靜默了下來,像是在沉思些什麼。
看見一個八歲的孩子露出那樣的表情,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忍,雖然我個人是不太相信所謂的轉世輪迴,還有誰或誰能擁有前世的記憶之類的話題,但我想我應該還是得說些什麼:「嗯,所以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唷,弟弟。」弟弟兩個字我特意加重了語氣,試著想要提醒他我跟他的不同。
「不,妳就是由末里!我說過我會找到妳的!」他激動的大聲吼了起來,那聲音夾雜著哽咽的沙啞,男孩好不容易停住的淚水終究還是又流了下來。
「你又怎麼能確定我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呢?」我甚至連那個名字都不願意說出來。
那不是我,那根本就不是我。
「嗯,我知道由末里一定是妳。」
聽到他說的回答之後,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就像是聽見了什麼極端好笑的笑話一樣,我笑的停不下來,人煙漸少的公園上迴盪著我的笑聲,都不知道有多久沒這樣笑過了。
「可笑!」我最後還是無法將他當成一個八歲孩童,他的舉動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笑?由末里你說我能找到妳很可笑?」
「是啊,愚蠢的笑話啊。」我捧著肚子,深深呼吸,「甚至有些無聊呢。」
「為什麼?」他坐在了我的身旁。
「如果我真的是她,而你們那個約定這麼重要,又怎麼可能只有你記得而我卻忘的乾乾淨淨,一滴也不剩呢?以這個角度來看,你的堅信就全成了無趣但卻又滑稽的笑話啊!」
「妳是她。」男孩依舊堅持著自己的論點。
「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可以這樣說的?」我站了起來,氣得想甩他一巴掌。
「由末里,妳忘記了也沒關係,我記得妳就好了。」男孩用他小小的手試著想握住我的手,但他的手太小而我的手太大,他的手終究只能抓住我的幾根手指頭,他的手溫暖不了我,那句情話也感動不了我。
「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恢復了冷靜,我淡淡的回應。
「那我有資格說什麼話呢?」
「さような。」我將剩下的菸盒掃進包裡,準備離開。
男孩征愣的坐在椅子上,雖然同樣是再見的意思,但這句話更深的包含了也許很久都不會再見面的預感,甚至是一輩子、永遠。
正當我要走過馬路時,突然之間有股力量重重的推了我一把,我轉頭才發現那男孩滿身是血的躺在馬路中間,我腦海中只閃過這孩子哪來這麼大的力氣把一個成人推開的,還有就是這麼惡俗的情節竟然也會發生在我身上,不過另一人是個小孩,我站定之後冷靜的從包包裡拿出手機對著另一頭的醫護人員說明情況,當我掛掉手機時,我看見一個貴婦人尖叫的從馬路那邊衝了過來。
「麻哉!我的麻哉怎麼了?」女人顫抖的手不知所措的在麻哉身上抓來抓去,只可惜沒有人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唯一的目擊證人是我,唯一的當事人也是我,只是聽見男孩名字的時候我內心痛了一陣,原來這孩子叫麻哉,另外一個名字已經是另一場夢的事情了,他卻緊抓不放,連麻哉這個名字他都捨棄掉。
救護車到的時候,我背對著他們像是散步一樣的離去,人生不過就像是一場長到令人生厭的夢,麻哉的夢停了,等待他的是下一場夢,但我卻還要在這場夢裡掙扎的活下去,因為他自私的把他捨棄的夢和名字丟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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