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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忘煙水裡--第一部:山城(1987年~1992年)神秘的祭典(45-6)
2025/10/20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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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祭典在山地鄉火熱登場是山城盛事,報社決定增加篇幅擴大報導,大港溪兩名駐地記者皆需上山採訪。熊國度唯有小五十西西輕機車,只得由林立功開車載熊國度上山,因主要活動集中在晚間到隔天凌晨,兩人連夜採訪後,隔天再下山發稿。

為趕晚間七點祭典開始前到達,下午三時不到,熊國度快馬加鞭已囫圇吞棗匆匆完稿,春風滿面神采飛揚。一來上山採訪是三分工作七分爽玩瘋想已久,二是紅粉知己黃慧玲春風將至滿心期待。

五十西西小白載小熊兩分鐘來到火車站,鐵皮火車伊人將至,若日日寄稿皆有此倩影美景,往返千萬次也樂此不疲。熊國度心坎裡在跳躍。

黃慧玲也是《合眾報》記者,一九八七年九月和熊國度同一天考進報社。分發前需前往台北總社受訓三天,兩人分發到西北組。每當華燈初上熙熙攘攘熙,日夜更替交班時刻,當天龍國百萬上班族結束繁碌上半場,轉換身影興奮跳進黃金下半場,熊國度黃慧玲逆夜而行向黃金說拜拜,鑽進不見夜色只見燈霧的報社,目不窺園孜孜實習。

西北組組長曾大慶主管四縣市來稿分稿,熊國度黃慧玲向曾大慶報到,看地區縣市來稿照片,學習如何核新聞稿發照片,瞭解從地方記者發稿至總社收稿、分稿、核稿、編輯、製版、印刷至發行全線作業流程。

受訓三天結束,黃慧玲分發桃園縣,林立功雖聞美名未見美人,當黃慧玲來到眼前,林立功一秒見之,牛嘴大張眼似銅鈴。「明眸皓齒秀麗端莊,名不虛傳真大美女也!失敬失敬!」

黃慧玲喜上眉梢笑靨迎人嗤笑說謝,說這兩天就麻煩地頭蛇了。兩個酒窩晶亮如瑩賽過珍珠。

西北版包括西北地區四縣市,各有縣市地方版,每日由當地記者採訪供稿,此版只發行各在地縣市,外縣市不見。四縣市另有一塊共同版面,每日在四縣市皆可見,是為西北綜合版。黃慧玲從西北綜合版見林立功熊國度報導原民祭典新聞,七分多姿多彩三分邃遠神秘,大感新鮮有趣。一為距離近,二因有摯友,機會千載難逢,失之交臂可惜,請一天假併自己例休假,從駐地搭火車至山城小鎮。

林立功駕車沿大港溪向上游行駛,過一鎮一鄉來至山地鄉。黃慧玲上車眼眸直探窗外,既賞美景也盡享秋瑟涼意。桃園鱗次櫛比,山城舒爽愜意,兩個截然不同世界。

車過山地鄉公所旁大橋左轉,山下柏油路兩車交會游刃有餘,越往上行漸彎漸窄,寬廣柏油路轉為窄小土石路。林立功一千二百西西的十年國產車如同碰碰車,搖來晃去刺激過癮。老車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上拉方向盤下拖黑四輪咬牙上行,遇有前車下山,一車靠山一車近崖,方向突左突右,車身忽上忽下,車輪在樹幹草石間碰撞拉扯相互角力,二十分鐘後鑽出驚險來至原鄉。

少數民族祭典,林立功曾多次採訪,認酒認人熟門熟路。熊國度因寫祭典預發新聞,數日前騎小白從駐地直衝山林會場,大半天來回,驚險之餘相映成趣。黃慧玲從淡鮮黃色的長鍊小背包裡拿出一個如杯口大的小圓鏡,取出約莫半個手掌長的琥珀色牛角梳,閉眼深吸兩口芬多精,恨不得快快將山中靈氣全梳進頭頂一片烏黑柔亮裡。平日繁華市街只見霓虹未識鄉野,首次來至海拔八百公尺山地部落如入仙界,黃慧玲像一隻注射興奮劑的小蝴蝶,看東望西南飛北竄。

林立功父親出生大陸山東,母親泰雅族原住民。林立功好友皆說他一百六十五公分身高和白淨皮膚,全都來自泰雅血統;林立功也自我解嘲說,除了身材來自山裡,嗜酒如命的基因也來自山裡,祭典部落為原住民傳統居地,雖非泰雅同族,對林立功也算是「半個族人」了,人不親土親,土不親人親,就像和泥巴,最初水土不融,隨後你儂我儂。於是一下車就有人熱情招呼,抱得比地上的泥巴還緊。

「報告長老,這是我們新來的記者熊國度。這位美女是我們《合眾報》同事黃慧玲,對此祭典仰慕已久,此生不看終身遺憾。你看看,你們這八百公尺三家五戶迷你部落也真夠力,就算爬也要爬上來……」林立功招手直喊:「國度、慧玲,通通給我過來報到。這是族長老,姓朱。朱元璋的朱,不是山豬的豬……」

「兩位大大大記者好,歡迎來到部落,一定要把我們寫得漂亮一點,要不然我就找立功算帳。我們山上的山豬也不會放過他……」

「什麼跟什麼嘛!才下車沒兩分鐘,還沒開始跑新聞就說要算帳……那……那我現在就打道回府……你……你有種放山豬咬我……」尚未沾酒的林立功,入山酒氣已天成,醉言醉語裝迷糊,酒未入喉已踉蹌,作勢轉頭要離開,立馬被長老擠眉弄眼回拖拉住。「好好好,現在先不算帳,等下我再用小米酒跟你算帳。」

聽聞小米酒,林立功霎間酒醒,眼大如牛目斗如珠快掉出來。「小米酒?你說是小米酒?我沒有聽錯?我真的沒有聽錯?」林立功右手使勁拉耳朵,雖知答案明知故問,希望長老深居群山的千年功力,一開口就將他飢渴的心一掌打趴在地。這是一種讓人當場爽死無可救藥的病態期待。

認識林立功非三天兩天,長老知林立功酒蟲病灶何處,隨即右手緊摟林立功右肩,左手護著嘴,靠近林立功左耳大喊:「你沒有聽錯……早就準備好了……」

林立功裝模作樣,以左手挖耳朵,甩了甩頭,斜眼瞪著嘻嘻笑的長老,然後裝傻結束恢復正常,如大病初癒大夢初醒。「哈哈哈!只要看到小米酒,我就投降了,等下看要怎麼算帳都可以。」

長老及數名族人引領三人來到祭場,是約莫半個足球場大的青綠草地,四周零星散落三五間竹捆搭建的茅草屋,橫豎竹棍撐起,野趣自然天成。走進其中一間茅草屋內,七八族人圍繞深褐色的原木桌,將手伸進桌上紅色塑膠桶內,抓抓攪攪繞圈圈做生米豬肉串。從上方竹棍吊掛而下的泛黃小燈泡,透過一絲細細黑線,使勁吃奶之力擠出幾絲微黃弱光,為冷涼山林輕灑溫暖。三五濃眉大眼小毛頭皆知今日為族裡大日子,在大人忙碌無暇打理他們的時刻,就成了一年中最快樂的天堂。草地山林盡為戲場,放聲歡笑嬉鬧追逐。部落裡更多的是外來參加祭典的平地土包子和城市觀光客,叢林草場鑽進迎出,在伸手抬足咬牙切齒間,個個高擺姿勢,相機猛按快門,閃光此起彼落。

「來者是客,你們記者更是上賓。我們先來嚐小米酒豬肉串。」年約七十的長老身穿由卍形和X形等基本幾何圖案和線條構成的紅白色上衣,上衣外是腰帶及麻布縫成的披肩,下半身是黑棉布的腰裙,說了幾句三人聽不懂的族語,族人大笑尖叫合不攏嘴,但眼神裡有磨刀霍霍準備大戰一場的味道;果不其然,在長老一聲令下,族人拿起寬口的淡藍色和白色相間淺口瓷碗,從桶裡挖出一碗酒交給長老,碗裡的酒不停向外灑落。未料長老尚未接過酒碗,早被林立功瞬間搶迎上去,緊摟長老兩臉一擠。「阿諾米,這個我最愛了。」兩人雙口同張共擠碗口,頭一仰脖一伸,只有兩秒,天地兩秒,白濁小米酒咕嚕如同溜滑梯直衝雙口直洩喉頭稀哩嘩啦。

喝阿諾米乍看是喝酒,實則為喝爽,族人族友人盡皆知。當杯舉酒洩如大水沖堤山崩地裂,更像土石流一口衝倒龍王廟,至少半碗酒直灌臉龐,濺濕身上。是勇往直前的拚命,更是打死不退的交情。

「爽啊!」林立功橫起袖子嘴角一拉。「國度,該你了。這是族人對外賓的最高敬意,一定要喝,打死不退。」

族人鼓掌叫囂敲桌起鬨,熊國度將裝相機的斜背包交給黃慧玲,取下黑框眼鏡塞進褲口袋,直赴戰場。當長老緊摟熊國度,林立功和黃慧玲早已拿著相機,待相機上的外接閃光燈完成充電,從紅燈變綠燈。「好了嗎?」長老問。林立功和黃慧玲,一個比出OK手勢,一個則是翹起大拇指。只見長老和熊國度兩人半秒仰頭半秒低頭,俯仰之間碗酒入喉。

阿諾米降臨人間目的實非喝酒,而是灌酒。管你嘴張多大,上游水庫開閘洩洪,下游崩堤也得承受。熊國度只接收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還給了原鄉土地。

長老和熊國度共飲阿諾米之前,長老左手緊摟熊國度一如紮鋼筋,為共飲打下拆不散的基礎,讓兩人共築長城形成銅牆鐵壁,讓兩張嘴合為一張嘴;長老拿著碗的右手,將碗口同時對準熊國度和自己嘴口,在開喝瞬間,拿碗的手使勁上揚借力使力,讓碗口擠開熊國度上下牙口齒間大門,讓米酒大軍直攻喉嚨。

又是一陣啪拉、啪拉、啪拉和一堆嘰哩咕嚕熊國度聽不懂的族語,大夥拍手開始起鬨。「輪到美女。」林立功斜臉斜眼疑看黃慧玲,黃慧玲手摀嘴、嘴搖頭。「我的媽咪呀……這個我……我看我還是先適應一下再說……」黃慧玲速搖雙手敬謝不敏。

「不喝酒就吃肉,兩塊就好。」一旁族人續起鬨。「不准吐出來,吐出來再加兩塊。」

長老見眼前美女面無難色。「那妳要吃幾塊?」

「吃什麼?」

「醃豬肉啊!那個好耶,混著糯米一起,保證此生沒吃過,一旦吃過……」長老話未了,熱情族人早已從桶內抓出一塊手掌厚、半手掌大豬肉片,直送黃慧玲眼前。鮮活的紅白相間豬肉片在黃慧玲眼前抖動,很想快快鑽進黃慧玲嘴裡,嚇得黃慧玲雙手摀嘴顰眉大驚失色。林立功見天雷地火越搞越大,趕忙伸手阻擋攔下。「這個她不行!保證馬上吐出來……」

「吐出來再喝小米酒!」

「學山豬叫喔伊喔伊──」

「不行,不行。她可是城裡大小姐,吐了就掛了。」熊國度見林立功招架不住,挺身上前。「她不行啦!我替她吃……」

熊國度尚未決定如何解決眼前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大嫩白豬肉……根本就是一塊半去毛全陽春大生肉,上面還有粒粒白點……尚未來得及想那些小白點是啥,整塊肉已被塞進嘴裡……

「……這根本是生……生的嘛!咬不動……」熊國度手拿起半塊仍吊掛嘴外豬肉端詳,嘴裡塞滿豬肉讓他口齒不清:「這……是什麼?」

「糯米啦!」

微光竹屋小小世界,族人外人嘻哈笑鬧,這可是族人至高敬意。熊國度難以下嚥,自知一旦吐出大為不敬,只得硬著頭皮將嘴外半塊吊掛搖晃餘肉硬塞嘴裡。肉很厚很鹹很有靭性很有嚼勁,說穿了就是一個咬不動,若說生飛鼠腸如嫩脆塑膠管,此時嘴裡鹹豬肉就像新出廠的軟輪胎,一口咬下隨彈起,腥濃蒜辣無邊際。

眼見戰事稍歇,族人不死心續起鬨,目標仍是黃慧玲。黃玲雙手合抱在胸前,嘴巴唸唸有詞似在祈禱。掛在脖子下方的 Nikon FM2單眼相機則似在發抖,躲在雙手後方。長老知都市大小姐花容失色力有未逮,出面打圓場:「好了好了,來者是客,不要將母山豬也嚇跑了。」族人又一陣起哄,敲桌敲椅鳴金收兵。

黃慧玲見危機解除,原本在胸前合抱的雙手,瞬間分開拍拍手,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隨著圓月上升,祭場四周山林高低燈光盞盞亮起,在暗黑林中串起閃爍點點星海,映著瑩瑩月光揮灑綠地。柴火嗶嗶剝剝,星火如螢飛舞。

族人傳統日常服飾以麻布為主,棉布次之,隨著和平地交往日漸熱絡,尼龍毛線也漸多,多以紅白色為主色。祭典時,男女穿戴黑棉布腰裙,女子另有由深色棉布製成的綁腿布。男女在頭、耳、胸、腰等部都有飾物,材質多數為貝殼和琉璃珠,少數還有山豬的牙骨。

族人後腰至臀部懸繩上的臀鈴,更是全場焦點。隨著天頂星光游移,開始鈴鈴作響,樂聲由小漸大,渾圓壯麗。在祭旗引領下,族人手牽手肩並肩隨樂起舞,豐滿臀部頂著銀白臀鈴前搖後晃,連接天界人間,送走傳說中的靈,神秘悠遠尊享盛宴;族人將祈福傳送上天,也將人心拉聚一起。也就是這種寧謐中內心仰望,讓圈舞既是祭儀精神核心,更是活動高潮,是觀光客的最愛。

林立功熊國度手持相機上下左右忽前忽後穿梭舞場,抓緊分秒重要時刻,未二十分鐘速速收工。林立功早已耳鼓悠揚,眼花撩亂,迫不及待闖入酒池肉林尋人把盞言歡。熊國度和黃慧玲則開始享受期待已久迷人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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