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國體制下的生活經驗(11)  ~財富

動員戡亂40年不算短時間，不可能每天都枕戈待旦，還是會進行一些理財投資的活動。 

華人「有土斯有財」的心理根深蒂固，房地產被認為是最佳投資工具，因為保值性強、操作簡單，但這是指正常狀況而言，一旦發生戰亂，一幢樓換不了一顆雞蛋，逃難時雞蛋可以維生，房子卻帶不走，亂世也賣不掉。1949年來台的外省人就是親身經歷這樣變故的一群人。 

來台外省人若是高級軍官或公務員，通常已經結婚而且配有眷舍，而且認為他們的機會在大陸，不會在台灣久留，所以很少人想到置產。加上高級軍官或公務員比較重視教育，通常子女書也唸得比較好，一家幾個讀大學甚至留學都很正常，經濟壓力很重，財富累積很慢，甚至入不敷出。 

低階士官兵來台時大多數單身，在家鄉沒有發展機會，所以在台灣隨遇而安，往往娶本省女性，通常沒有眷舍，所以買房動機強，一有錢就投資房地產，甚至擁有不只一幢。而低階士官兵較不要求子女學歷，高商或高工畢業立刻投入職場，要不進入軍校由國家養，全家一起賺錢很快就能改善生活，累積財富。 

在台灣經濟快速起飛的年代，手中握有房地產的人就能享受經濟起飛的利益，最起碼保值，而沒有置產的人眼看物價、房價天天上漲，手中鈔票日日貶值，等到警覺想要進場，根本買不起，薪水再高也負擔不了，這其中又以主官級的高階公務員為代表。 

早年高階公務員譬如局、處、部長級的主官有機會分配到獨門獨戶的日式眷舍，引起旁人的羨慕，但日式眷舍因為佔地面積大，政府規定不能售讓，當隨著公務員的退休故去，眷舍被收回，後代才發現什麼也沒有留下。 

反而低階公務員分配的小公寓眷舍可以讓售，雖然也有人認為有免費房子住何必花錢買？但眷舍讓售以公告價值計算遠低於市面行情，現買現賺，所以大部份人都買下來，之後透過換屋買賣，房子愈住愈大，結果低階公務員反而比高階公務員來得有錢。 

這中間呈現的就是政府對軍公教人員的過度照顧，雖然早年待遇普遍不高，但從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照顧的無微不至，而且愈是高階愈優渥，如此溫水煮青蛙，就沒有了危機意識。 

早年軍公教居住公家眷舍，不必煩心修繕家具水電問題。一早上班有交通車，上車就算上班。單位有食堂，以很低廉的價格甚至免費供應三餐。單位還有醫護室看病不用錢。有理髮院比外面便宜很多，當然理髮也是辦公時間。單位還管文體康樂旅遊活動。政府定時配給油鹽糖米甚至食物燃料到家，子女讀書有教育補助費，出國還有中山獎學金。 

有些高階公務員被照顧久了，竟成生活白癡。前行政院長唐飛的太太曾經回憶，唐飛剛卸任時有一次要出門沒有座車必須搭小黃，她見唐飛端坐在客廳不動很覺奇怪，一問之下原來唐飛以為計程車是要打電話叫來的，不知道搭小黃就要到路邊去攔車。 

唐飛算是當過基層的尚且如此，就知道那位含著金湯匙出身，以為躺著就可以選總統的人是如何過日子的了。想來老共要求在撫順戰犯所的溥儀從自己綁鞋帶開始學習做普通人還真是有道理。 

政府如此照顧公務員很大一部份是因為當時薪給很低，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些福利也是要錢的，但卻隱藏在單位的業務支出裡面，造成成本效益無法清晰呈現。譬如單位的交通車司機油料都是公務預算，本來應該計算其產值來決定績效，但實際上大部分時間只開上下班兩趟，中間都閒置造成極大浪費，司機沒事幹就去賺外快，我看過很多單位的司機都比他的老闆有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單位不同，福利待遇也就天壤之別，但他們獲得的福利本來應該是單位的資產，如果照現代KPI方式管理，單位主管一定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但是在黨國體制時代沒有現代化的績效管理觀念，主官能否在位講的是黨性與人脈關係而非經營績效，所以這是普遍現象。 

從蔣經國到李國鼎、孫運璿，清廉刻苦是個人美德，但用在經濟政策上就不一定正確了，因為若以全民過刻苦的清教徒生活為目標，那發展經濟幹什麼？趙耀東來自企業比較有sense，他說建立中鋼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為第一批老幹部爭取到股票選擇權，這才是現代政府領導人應有的基本常識，馬英九在這方面顯然是不及格的。 

黨國體制時代台灣表面上是「復興基地」，其實老百姓對政府是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那怕是高級公務員也是一樣。譬如每一個人家裡或多或少都藏有美金現鈔與金條，即使在台灣已經幾十年，隨時準備逃難的心理陰影仍然存在。 

有些人的美金現鈔是1949年前就握有了，到了80年代已經過了40年成了文物，而隨著物價與匯率的變動，當年能買一幢樓的今天只能買輛自行車。而黃金幾十年來價格穩定沒有波動，對長期持有者也是極不划算的。但即使如此，許多外省家庭仍堅持繼續保有以備不時之需，在他們的經驗裡，有沒有增值獲利不重要，亂世時能保命比較重要。 

有人批評外省人在台灣是過客心態，這是事實，所以外省家庭「家家有子洛杉磯、家家有女舊金山」也就不稀奇了。在加州蒙特利公園市居然還有「台灣將軍山」的社區，因為台灣退役將領許多都往美國跑。不過到了1995飛彈危機時，本省家庭大量移民美加，似乎也沒有與台灣共存亡的打算。 

這些人離開台灣時將房地產拋售把錢轉到美國，95年後台灣房地產大漲，這些人回台發現當初賣掉豪宅的錢，現在買不回一間廁所。歷史開了這些投機者一個大玩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