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們一家三口去巴黎旅行。出發前，一對朋友夫婦好心給予忠告，要我們小心吉普賽扒手；他們還現身說法，在一年前的西班牙之旅，他們碰上吉普賽的小偷，丟失錢包、機票和護照，費盡了許多心力與時間，好不容易才能回家。

那天我們去搭巴黎地鐵，相互提醒，幫忙互盯，以策安全。當列車進站時，一大群人推著我們三人往車門擠。當我們上了車，便發現有人把我們的背包拉鍊扯開。同時還有幾位小女孩把手伸到我的衣褲口袋裡摸索。我用英文大聲喊：「What are you doing？」此時車門即將關閉的鈴聲響起，十幾個長相清純的小女生迅速衝下車。在一旁的乘客則若無其事地說那些都是吉普賽人。

所幸有朋友的前車之鑑，我把錢和重要文件都藏在貼身的護夾裡，幸運地沒有遭受損失。但接下來每天的行程，都令人戰戰兢兢，不敢放鬆。

回國後，我把這次遭遇告訴一位即將退休的好友吉姆老教授，他勸我用悲天憫人的胸懷來看待吉普賽人。他說對於歐洲的吉普賽人而言，因為沒有家國的庇佑，偷盜可能是他們求生存的唯一方式。對於觀光客來說，吉普賽人實在令人厭惡，但想想他們的悲慘處境，也真是教人同情。

吉姆正在他的辦公室清倉打包，隨手便把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取下送給我。畫的主題是「帶著嬰兒的吉普賽女人」（見圖），作者是義大利表現主義畫派畫家亞美迪歐·莫迪利亞尼（Amedeo Modigliani）。

原畫創作於一九一九年，屬於莫迪利亞尼晚期較為成熟的作品。而這一幅仿品是吉姆六十年前在跳蚤市場所購得。莫迪利亞尼一生貧病潦倒，只活了短短三十六年，那窮困的窘境也充分體現在他的作品人物裡。

吉姆為我解說，畫中的女人素顏平庸，穿著簡樸，背景也是破舊簡陋。女人以雙手環抱懷中用舊毯子包裹著的小嬰兒。莫迪利亞尼用誇張的形象，扭曲的線條，及粗糙不調的光影和色澤，表現女人生活中無奈的情境。但這吉普賽女子的面容仍然綻放出一種安逸認命、守護嬰兒的母愛光輝。

吉姆送的畫，讓我對吉普賽人增加許多了解與同情。而今吉姆早已作古，但是他的慈悲情懷教我永生難忘。

世界日報 上下古今 2021-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