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走在新澤西（New Jersey）中部一處森林裡的步道上，不經意地被路邊雜草叢裡倏忽鑽出的一條灰白色的小蛇嚇了一跳。不禁想起梭羅在「湖濱散記」 裡所描寫的蛇：當冰雪融化，大地復甦時，一條蛇從牠的冬眠處滑出來曬太陽，彷彿是剛從夢中醒來。

我對蛇從未有過好感，也許是受了農夫與蛇的故事影響，總覺得牠們陰險，忘恩負義，且冷酷無情。我也永遠忘不了在電影「埃及艷后」（Cleopatra）中的一幕：飾演埃及艷后的伊莉莎白泰勒為了尋短，將一條有劇毒的小蛇放在手臂上，而後香消玉殞。對我來說，蛇是可怕邪惡的象徵，與汙穢畫上等號。

 電影「法櫃奇兵」（Raiders of the Lost Ark）裡的蛇窟場景，也會害我做惡夢，夢裡我想逃卻又腳軟，想動也動不了。我也有幾名女同事拒絕看任何有關蛇的資訊與圖片，更連帶著嫌惡各類會爬的或會扭曲的動物，包括蜥蜴、鰻魚、鱷魚、毛毛蟲及蚯蚓。

我將所遇到的小蛇照片用手機傳給女兒，她竟然立馬回給我一個點讚的圖片，還說蛇好可愛，真教我不敢恭維。我好奇地問：「大多數的人都害怕蛇，為何你會認為蛇可愛？」

「你會排斥蛇是因為你不了解牠們。」女兒還透露一個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消息：她最近在家中養了一條寵物蛇。她邀我去她家做客，順便與蛇相處。

女兒養的是一種頗受歡迎的豬鼻蛇（Hognose snake），有著淺黃的膚色及獨特的花紋，和充滿戲劇性的個性。牠還有一個如鏟子一樣向上翹的鼻子，所以牠擅長挖地洞以藏身。這蛇有些傻氣，當牠覺得遇到威脅時，便會鼓起身體，發出嘶嘶的響聲，如果這招不管用，牠就會進行「佯攻」：翻身仰面朝天伸出舌頭裝死或假裝痙攣，甚至會散發出如臭鼬般難聞的氣味。

女兒將豬鼻蛇放置於一個長方形透明的大玻璃箱內，上方有可透氣的蓋子。箱內的兩端有兩種不同的溫度控制：一邊稍暖，另一邊稍涼。因為蛇需要適當的溫度、濕度和底材（像白楊刨花、爬蟲類地毯、土壤或椰子殼）。大部分的時間，女兒因工作忙碌而讓蛇自理，每七至十日，餵牠吃一隻解凍的小老鼠。

豬鼻蛇的體型較小，細細的身體通常不足三英尺長，性情溫順，好奇心強，且略帶羞怯。原來，蛇也是需要時間慢慢摸索，才能適應與人共存的環境。剛開始時，牠總愛將自己埋身於木屑、樹葉和土壤之下。寧可不吃不喝，也不願拋頭露臉。每當被挖出之後，就把身軀蜷曲起來；漸漸地，牠熟悉了環境，減少了恐懼感，也呈現出比較放鬆的狀態。看牠穿梭在衛生紙捲筒中，玩得不亦樂乎，我開始覺得牠既呆萌又可愛。

在吸收較多有關蛇的知識之後，我改變了對蛇的理解和觀感。原來，大多數寵物蛇性情溫順，喜歡躲藏而不是搏鬥；牠們的身體不黏也不髒，蛇皮有鱗片但乾燥光滑。一般而言，寵物蛇對人類沒有危險，豬鼻蛇的唾液中含有輕微的毒性，有助於制服獵物，但對人類無害。有意思的是：人怕蛇，蛇也怕人，但相互熟悉之後，人與蛇可以和平快樂地相處。

我突然釋然了。忍不住想要摸摸牠並給牠餵食。女兒徹底改變了我對蛇的看法。

刊登於世界日報 家園版 2025-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