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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體貼的一次離別(下)丨筆下有風
2025/11/0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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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未必總是悲傷。有些離別,因為體貼,反而成為生命裡溫柔的記號。誠邀你翻閱「筆下有風」創文共寫計劃,與我們一同在文字中感受風的流動。

五個神聖約會,六十分鐘內省書寫,確立一生寫作呼召。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HWC020《你有文字事奉的呼召嗎?》。

共寫計劃

最體貼的一次離別

擁抱中的離別......

深圳/若晨

2018年5月。北美。暮色蒼茫。四圍一片寂靜。

老師和師母陪我在門前的路上走著。沒有車鳴,沒有人聲。我沉在自己的心緒中。

四年前遇見他們時,我已決定進入婚姻。看著滿臉憂傷的我,他們按下所有的話語,什麼都沒說,就這麼陪著我走了四年。

到了這一年,我如入沼澤,舉步維艱,該何去何從?天越來越暗,我的腿也像灌了鉛一樣重。

臨回國前的半小時,師母提議,出去透透氣吧。

「如果跟那個人過一輩子,那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算了。這個信仰也救不了我了......」這些話堵在口中,翻滾幾個回合,還是生生咽了下去,我不想讓他們難過。

在我感覺快要窒息的時候,老師邀請我去北美參加一個退修會。山上營地的四天,每日靈修、祈禱、聽道和小組分享,我暫時得到喘息。「就搭座棚待在這裡,多好!」下山的路上,我又開始愁腸百轉。

後面幾天住在姊妹家裡。每天下午,老師帶我們讀《雅歌》。那是一種怎樣的愛、怎樣的情啊?心跟著一陣陣刺痛,人要經歷多少艱難才懂得愛啊?我的眼飄到窗外,院子裡有十幾棵果樹,桑葚、葡萄、檸檬、蘋果、牛油果、百香果......蘋果樹下的良人、百合花叢中的佳偶,還在嗎?

早晨摘一顆牛油果拌沙拉,中午洗一籃子桑葚,下午泡一杯檸檬茶,傍晚在無人的街道上散步。如果不愛就不會痛;明知道痛還要去尋愛,為什麼?那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的愛,從哪兒來?我的裡面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口枯乾的井?

老師說,所有答案都在這書裡。

車子來了。

「教會的弟兄負責送你到機場。」老師替我把行李箱放上車,然後,轉過身來,張開他的雙臂。

那是我經歷的第一個「熊抱」。父親是非常內斂的人,記事以來,我不曾記得他擁抱過我;他又去世得早,讓我也不再有機會擁抱他。老師身形高大、壯碩,厚實的胸膛像土地一樣遼闊,雙臂堅實有力,那如父如兄的一擁,頃刻間,消融了我所有的沉重。

師母的擁抱就溫柔多了,她拍著我的背,輕輕說:「平安地去!」我心深處似有一股暖流衝上來,向全身流淌,湧上眼眶......

車子向夜色中奔去,我不敢回頭。

給小海牛的信

海外/邱玲

親愛的小海牛:

今天,你大一開學了,媽媽完成了幫你搬家的任務,也該回家了。臨別時,我們微笑、擁抱、親吻。你的臉如此柔軟,好像宿舍裡新買的枕頭。你曾自嘲心硬如鐵,好像你喜愛的動作片裡的硬漢一樣,男兒有淚不輕彈。因此,如你所說,你沒有哭,出乎意料地,我也沒有哭。我的心雖柔軟如海綿,但不知什麼時候,好像蘊藏在裡面的水已經被擰乾了。

一個人坐在去紐約機場的火車上,我也沒有哭。看著窗外飛逝的城市、鄉村、樹木、河流,反覆回味昨天搬進大學宿舍的點點滴滴:傾盆大雨不能澆熄老生似火的迎新熱情,各學院的年輕男女邊唱歌邊舞旗,有些還在馬路邊大放音樂,排隊跳集體舞。

我和兩個老生正爬樓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主動來幫我們搬行李,後來發現竟然是住宿學院的院長,也是生物系的教授。讓我不禁讚歎:耶魯致力於「培養服務型領導——Lead and Serve」不是空話,就像聖經上夫子宣導的「僕人領袖」一樣:「誰願為首,就必作你們的僕人。(太20:27)」

這次搬家,爸爸帶領親友團北上,踏上計劃已久的阿拉斯加旅程;送你上大學的艱巨任務就落在媽媽身上。幸好你照著爸爸搬家的行李清單,整理好兩個大箱子和兩個小箱子,獨立裝箱卸貨、網上下單,基本不用我管。我只是在路上當你忠實的司機,和你一路聽你愛聽的流行音樂,偶爾提議換成我愛聽的古典音樂;在古老的宿舍幫你擦原木桌子和鐵欄窗子。

窗外棕紅屋簷滴下的涓涓水流,讓我放慢清潔宿舍的步伐,好像神遊一般,回想我母校墨綠透亮的琉璃飛簷。雖然中西建築風格迥異,卻是一樣的古香古色。而你宿舍的隔壁就是宏偉大氣、藏書豐富的斯特靈紀念圖書館(Sterling Memorial Library),一個安靜讀書的好地方。但願你聽從外公的建議:「讀萬卷書,下筆如有神!」

搬家結束後,在學院的新生招待會上,你竟然和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種族、不同背景的新生,聊了兩個多小時,讓我刮目相看:小海牛長大了,不再潛水海底,而是勇敢浮出海面,好奇地探索一個嶄新的世界被新生交新朋友的熱情感染,不愛交際的我也走出自己的舒適區,主動去認識來自五湖四海的新生家長:來自各地的華人家長,來自德州的穆斯林學生和家長,來自康州的黑人姐妹和女兒......

世界真大,也真小,我竟然遇到來自牛津的東北姐妹。她先生是我的武大校友,她所在牛津團契的陶牧師曾經呼召我成為「文字宣教士」。這讓我回想起《使者》雜誌刊登我蒙召的故事《生命中的雲彩——2019 CMC遇見宣教士》,好像聽見陶牧師喜樂的講道和渾厚的歌聲。他本是天韻詩班的男中音,蒙召去歐洲宣教的時候,祂對他說:「我要的不是恩賜的服侍,而是生命的服侍。」這再次激勵我獻上自己的生命,也把孩子的生命交給主。

在火車上,我也回顧了今天開學典禮的YouTube錄像,被校牧溫柔誠懇的禱詞感動,為校長深度聆聽的勸勉感恩。校長用一幅現代咖啡館的畫來創意解說身為現代人的孤獨,及由此造成的心理健康問題,建議學生主動接觸孤獨的人,用心聆聽不同的意見。我更愛與學生合唱團一起讚美祈禱:在陽光燦爛的大學日子裡,願這個曾經破碎、紛爭、敵對的校園社區被轉化、更新、醫治,遠離孤單、憂愁、焦慮,充滿喜樂、和平和愛。無論生活還是學習,願新生們常常尋求真理和光明,不忘耶魯的校徽和美好的傳統!(In our living, in our learning, may we always be searching for truth and light! )

等到一個人上了飛機,起飛前艙內的頂燈一滅,我忍不住潸然淚下,心裡莫名地痛,但我不想被離情別緒控制,就開始給你寫信。雖然你的中文水準不高,不一定能看懂,但是我充滿信心地期待,你在耶魯學中文,或者有一天可以明白媽媽的信。就像你上大學的前一夜,我和你一起在酒店吃麥當勞時建議你的那樣,大學有一個健康平衡的生活,成為一個成熟負責、有情有趣、有信有愛的人(Faith,Family,Friends and Fun)。

夜深了,飛機要降落了,我的信也寫完了。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必有新的恩典。晚安,大學宿舍裡的小海牛,願你睡個好覺,做個美夢!

愛你的媽媽

後記:

小海牛後來遇到一位從波士頓來的優秀華裔男生Andy,他們一樣愛打乒乓,也愛下棋,都從小在教會長大。Andy的父母都是天路客,爸爸和我先生是山西老鄉,媽媽是豪邁直爽的成都姐妹,直言希望他們在耶魯的四年中受洗歸主。我也期待祂做大事,在大學校園呼召影響世界的僕人領袖,見證耶穌基督是他們生命的真光。

綠蝴蝶

海外/玲羽

那一年,我們送大女兒到外地去讀大學。

家裡第一個寶貝離家是件大事。她爸專心駕車,我坐在副駕駛座,女兒則安靜地靠在後座。七個小時的車程,她大多沉默著,一路戴著她的舊耳機,播放清單裡大概是高中時喜歡的歌。

我時不時透過後視鏡望著她,只見她眼神多半落在窗外,若有所思,仿彿在問自己:這條路,選對了嗎?她沒有進入心中最嚮往的學校,而選擇了一所提供她高額獎學金,離家七小時車程的校園。對孩子而言,這是一場未知的旅程;對身為父母的我們而言,則是第一次學習放手,讓心頭的大寶貝展翅高飛。

車子駛下高速公路,進入舊金山市區時,我心裡和她一樣沉甸甸。突然,路邊右側牆面上幾隻翩翩飛舞的綠蝴蝶映入眼簾,彷彿為我們引路。我愣住了——蝴蝶,正是喜歡寫詩的女兒在詩社裡的代號。 那一刻,我眼眶一熱,仿彿聽見祂透過這幾隻細微的翅膀低語:放心吧,女兒來對地方了。

在我生命中的許多時刻,祂總在不預期的時候用最細膩的方式回應我心中隱藏的疑問與渴望。

奇妙的是,這份暗示不只停留在那一刻。女兒告訴我們,迎接她的新學校,校色正是綠色;新生手冊封面上印著一首詩,標題寫著——「阿帕契,這裡就是你的家」(Apache you are home)。而「Apache」,正是她高中校隊半個世紀以來的名稱與象徵。這些看似偶然卻如此貼心的細節,像一面又一面祂安插的小路標,不僅安慰了初到異鄉的她,也讓我們做父母的心裡,多了一份篤定。

那趟送行的旅程,被詩意的那一位細細鋪排成一條溫柔的路徑:從市區牆上的綠蝴蝶,到校園的色彩,再到詩中熟悉的名字,無一不是祂撒下的記號。它們一再提醒我們——女兒不孤單,祂早就在這裡為她預備了一處最合適的學習環境,要讓這隻蝴蝶展翅飛翔。

最體貼的離別,不是沒有眼淚,而是在分離的時刻,看見祂親自為我們預備了一條路。綠蝴蝶成為我們心中的象徵:它代表自由,帶著勇氣飛向遠方;它代表蛻變,訴說新生命的開始;它也代表信靠,提醒我們在未知的旅程中,祂必定同在。於是,離別不再只是放手,而是一次信靠與交託。因為無論她到哪裡,祂溫柔的手早已在那裡等候。

後來,女兒的校園生活被疫情中斷,有一年時間回到家裡遠距上課。解封後她再度回到校園,三年內完成學業。畢業典禮上,她站在台上代表全體畢業生致謝詞,颱風穩健,侃侃而談。我和她爸坐在台下,眼裡滿是驕傲與感恩。我們的寶貝蝴蝶,恭喜你!

撤退前的回眸

海外/玲羽

被派駐越南的八年時光,成了他生命裡最鮮明,也最難以磨滅的印記。

1975年4月29日,西貢撤退的前夕,新山國際機場在連夜的炮火中滿目瘡痍,跑道早已被炸毀,美軍的固定翼飛機全數停擺。天色微亮,幾架執行「常風行動」的直升機在晨曦裡整裝待發,預備飛往市郊接同仁。

當火箭聲略為沉寂,他和同事們才敢探頭從防空壕內走出,到處打聽消息。 傳來的卻是讓人心驚的噩耗:距離公司300公尺的美軍駐越總部中彈,海軍陸戰隊四人陣亡。由於美航機師均為空軍退役機師,技術優良,經驗老到,在戰時的緊張氣氛下,他們更是沉著冷靜。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公司各部門嚴守崗位,機航組調派飛機,修護組搶修、加油、換胎,供應組支援物資、安排員工機位......

突然,廣播電台傳來久候的信號:「請注意:西貢溫度為華氏105度(編注:約40.56攝氏度),且在上升之中。」隨後,收音機響起賓·克羅斯比低沉的歌聲——「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

這首原本應該在12月播放的歌曲,卻在4月底炎熱的西貢播放,顯得異常突兀。撤僑行動前,他服務的美航公司早已通知員工,為避免撤退期間造成群眾的恐慌混亂,美軍將以一個隱秘又明確的信號,告訴在西貢的美國員工及盟友:撤退開始了。

他提著一隻007手提箱,攜帶幾件簡單的隨身衣物,搭上最後一班撤離西貢的班機C47;坐在機內,凝視窗外,四周煙柱衝天,火光四射。

再見了,越南!」無聲的告別在耳際迴盪。

他回眸這座城市,這片駐足八年的土地。 它承載了他壯年的理想、奮鬥的榮光,以及難能可貴的國際友誼。如今卻在歷史的巨輪下,被碾壓成記憶的碎片,封存在他生命檔案的夾頁裡。

歲月更迭,他發現自己從未真正與越南告別。那八年已經深深地嵌入他的生命、他記憶裡的血肉,成為無法割捨的部分。他時不時地要回到那段記憶裡品味、檢視。

多年後,每當與人談起他驚濤駭浪的故事,越南八年,必然是其中最壯闊的篇章。

而那首在酷熱4月響起的《白色聖誕》歌曲,成為戰火喧囂聲中他離開那片土地的最後密語。

最體貼的一次離別

海外/玲羽

關上門之前,我又回頭望了您一眼,輕聲說:「明天我再帶雞湯來哈!」

您微笑著,依舊禮貌而溫和:「謝謝你!」

那兩週您幾乎沒有胃口,餵什麼都吃不下,食物已經打成泥,妥妥地送到您嘴裏,可您含在口裡許久,就是不吞下。

「爸,您要吞啊!」

已經不耐煩的我,邊說邊在您面前用力示範吞咽的動作。您的眼神疲憊,似懂非懂地望著我。有時候一頓飯吃著吃著就睡著了。我得把您叫醒。能吞一口是一口。

雖然意識到或許您的日子近了,但是過去的經驗告訴我,您的生命力旺盛,不到最後一秒鐘,您都不會放棄。

打從20歲離開南通老家,前往沖繩島那一刻開始,您的人生便寫滿了堅毅。二戰、韓戰、越戰,從中國大陸、台灣,越南、關島,再到美國,您始終在不斷的遷徙動盪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方式,總是用積極樂觀的姿態迎接未知;跟上時代學習新事物,永遠抱著好奇心。即使您到後來住在安養院裡,或坐輪椅或臥床,您都可以繼續結交新的朋友。

您曾經是個停不下來的老人。九十多歲,每天走路一小時,數十年來如一日。一週固定打三次高爾夫球。每天讀中英報紙,字典不離身,看電視政論節目,每天都努力把生活過得充實、有意義。

三年前,您的健康情況急轉直下,醫生的診斷與看護、家人的照顧交錯展開。有一次看護晚到,我臨危受命。當時您已經下半身癱瘓,我好不容易扶您從輪椅到便盆。

「爸,你要緊緊地抱住我!」我說。

好!」您雙手輕輕地環住我的脖子。

「這樣不夠緊,爸,你要再用力。對,再用力一點!一定要使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我,才不會跌跤!」

從小不曾親近的我們,鮮少有肢體接觸。那是此生我第一次如此親密地抱著生我的父親,彷彿抱著一個大孩子般,我笨拙但小心翼翼地怕將您摔傷。

還是把您摔了。我的力氣不夠大,或者說您身子僵硬,只有專業護士才懂得如何幫助您。

一個踉蹌,父女倆都跌倒在地上。 面對如此窘狀,我無能為力。您滿臉歉意,說:「等看護來吧,你扶不動我的,別把自己弄傷了。」

94歲的您脊椎開刀,因為醫生說不開刀會終生癱瘓。沒想到開了刀,您還是癱瘓了。對身體的失控、生活的失序、記憶的退化,您始終優雅地面對。

身體的癱瘓沒有讓您對人生失去熱情,您仍渴望與家人和教會肢體維持深度的連結。在安養院裡,您對每一位照顧您的看護、清掃阿姨、櫃檯工作人員、端咖啡的服務生,甚至自己的女兒,都不忘記說聲謝謝。

每次探望您,離開前關上房門時,總會聽到您一聲:「謝謝你來看我,謝謝!」

那聲音像是一首簡短卻誠懇的祈禱。仿佛您說出謝謝時,也同時向厚賜百恩的主獻上無限的禮敬。

於是,就在您走的前一天,您一反常態、好胃口地喝完了我一口一口餵的雞湯,滿足地閉上眼,說出熟悉的三個字:「謝謝你!」

那是您最體貼的道別。您在世上的日子滿足了,祂賜下平安,讓您優雅地說完謝謝後,回到天上的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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