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科幻小說作家柏納‧韋伯的《螞蟻三部曲》，是我看了至少三遍以上的科幻冒險小說─不，不只科幻，還有驚悚、戰爭、歷史、政治等種種要素，緊湊逼人的情節，時不時驚鴻一現的智慧雋語……總之，法國人和法國的作品從來不曾讓我失望。也因為這本書的淵源，為我打開了一扇螞蟻學與昆蟲學的作品的窗─如法布爾的鉅著《昆蟲記》。且按下不談。

《螞蟻三部曲》是由《螞蟻》、《螞蟻時代》、《螞蟻革命》三部小說組成，博客來的簡介評的頗好：本書「結合了淵博的生物學知識與驚人的想像天才，以新穎奇特的題材與細膩深刻的筆，刻劃出一個真實、奧妙的昆蟲世界」。這本「史詩式小說，為讀者開展出一個壯闊、瑰麗的自然世界。作者藉著螞蟻文明與人類文明的種種，展現那些攸關人類生命的顛覆性思考、探究未知領域的強烈欲望和對生態宇宙存續的深情關懷，進而交織出他超然、包容的世界觀。」

其實蟻蜂之類的社會性昆蟲，與人類社會的關係千絲萬縷─人總在無意間模仿甚至崇拜這些卑微的生物。在以下這段文字裡，柏納‧韋伯儼然成了史官間政治評論家：

「極權體制……人類之所以對螞蟻感興趣，乃是因為他們認為，螞蟻成功地塑造出成功的極權政治。的確，從外表看來，一個蟻窩裡大家辛勤工作，服從命令，願意為他人犧牲，而且一視同仁毫無例外。因此，人類想模仿社會性昆蟲─ (拿破崙的(皇權)象徵不正是一隻蜜蜂嗎？)」

拿破崙大皇帝恰似一隻蟻后哩！

而蟻的世界與人類社會還有諸多可以比附之處：像「瀰漫在蟻窩中的全球資訊費洛蒙，就像今日的衛星電視與網際網路……」當然，蟻群裡也會有控制不到的地方─有幾隻會胡思亂想，還有幾隻不安於眼前的蟻窩而想闖闖外面的世界，還有幾隻天生比較會思考或有感情……當這些非主流的資訊的「危險性」超越大多數人或蟻的理解範圍時，蟻后會怎麼處理呢？

「正常的壓力可以使族群進步並鼓舞士氣；然而顛覆性的壓力則會導致族群自我滅亡……並不是所有訊息傳播後都有好結果─有些消息會導致焦慮不安……族群開始產生毒素，毒害自己。整個族群的長治久安比起眼前事實知的權利要重要的多。」

整個蟻群渾如一隻螞蟻─蟻后是大腦，而所有工蟻便像眼睛+手腳。「如果一隻眼睛看到某種事物，而大腦知道其會危害整個機構體制時，最好把那隻眼睛弄瞎……」

這就是他們要把香港弄瞎的原因。去除秀異分子後，剩下的，理論上便全是符合統治者標準的完美螞蟻……「人類相信：只要持續地給所有人更好的東西─教育、物質、資訊，完美的人類終將出現，從而建構出完美的政體。」

但完美政體與神仙國度從來只存在夢裡。「大自然─請達爾文先生不要見怪，並非朝向適者生存且獨大的方向演進。」

伯納‧韋伯說：大自然憎恨一統，偏愛多樣，也許正是它聰明之處。

「大自然的活力源自於他的多樣性。它必須有優良、劣等、瘋子、絕望、運動健將、體弱多病、駝子、兔唇、樂天派、悲觀、聰明、渾蛋、自私、慷慨、瘦小、高大、黑人、黃種人、印地安人、白人，等等……，還要有各類宗教、學說、狂熱迷信、真知灼見……真正的危險是其中一種被另一種滅絕。」

「我們看到人類培育出的玉米田，培育出品種最好，果實纍纍的玉米穗─只要少量的水，抗寒凍，玉米粒顆顆飽滿結實。但一碰上疾病便悉數死亡殆盡。相反地，野生玉米田裡長著好幾種特質各異的品種，各有弱點，各有缺陷，但往往能找出抵禦傳染病的方法。」

每當看到「XX黨造就了X億人的世界第X大經濟體」之類的邏輯錯誤囈語時，我都想起地裡的，勤勤懇懇的，看似一模一樣的億萬小生物們。蟻窩的光榮或蟻群的統一，應該離一般「庶蟻」甚遠；我也不知螞蟻們是否會覺得自身很幸福，或以自己身為某地某種的特別螞蟻為傲。

但我知道要人去過蟻的生活，或只是將人的生活與蟻的生活比附，應該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受辱，進而嗤之以鼻。

看著網上爭相表忠的言論，突然想起集法家大成的韓非。這個專制統治的理論大師，曾在《韓非子‧喻老》裡警告肉食者們：「千里之堤，以螻蟻之穴潰。」

啊，億萬看似協同恭順，只管賺錢，不想國事的魯鈍黔蟻，總有幾隻會偷偷打洞的呵。

溫杯綠螘新醅，今晚得做個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