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一周有那么两天不用上班,否则这种了无生趣、枯燥、乏味的日子不知要怎么过。现在又可以借这个休假日给你写信。
一天中午在餐厅几个友人又碰在一块,先是一个叙利亚的阿拉伯友人木尼耶,然后是那个前封信里提到的玛丽莎,带来了她的一位新同事。两位小姐娇媚、多情地一笑,表示打过招呼,当然无须再多余地征询我的同意,姿态优美,“咚——咚——”两声,一起坐下。
玛丽莎指着我的鼻子热情地为女友介绍起来:“这是Cheng-chi, 他是中国人 !”我点了一下头表示表示小姐所言非虚。
然而这位说不出“生产地”的新来者,既像亚洲人,又有点像欧洲人的小姐,她的肤色让我想起常喝的那种在咖啡里不小心加多了半杯的牛奶泛出的那种说不出什么颜色(人称“couleur café au lait”法语“加了牛奶的咖啡”,或日内瓦人习惯把它比成那浑浊不清令人恶心的龙河水),小姐偏着头端详半天之后,对她的女伴所言表示怀疑。她一脸自信、带着几分权威,尖着嗓子,叫道:“不对 !”。
“哦 ?!”她比我还清楚我的来源。
她认为,在下应该是属于那种来自南美那种混合着印地安与欧洲白人的人种的梅斯缇偌(mestizo)。果然有见地 !几年前到哥伦比亚的海港城市卡塔赫纳出差时,就经常被当地人误认为是他们的远房堂兄弟。
像这样的谈话方式和结论已经不下1000次。记得几年前,我还能不厌其烦地解释:
“在下嘛,确是中国人,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汉人’。”
我竟笨得自找麻烦。
“咯斯咯‘汉人’ ?”(法语:什么是汉人)
真是孤陋寡闻 !
“哦 !汉人嘛,汉人就是....,嗯——, 就是...,嗯——,啊 !像我这样就是汉人 !”
然而这个世界经常有那们一些出奇顽固的人,因此,我所作的这些努力并不经常有效:
“哼,我仍然觉得可疑。”
看来她并不满意我的回答。
哪一年已经记不起来,实在烦透了。我曾懒懒地对玛丽莎说,我之所以长成这副模样,确实是因为我的祖辈里,有那么一个风流且幸运的哥伦布。那家伙经商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穷愁潦倒,没了盘缠又回不了欧洲的老家,以至于,干脆发狠心入赘进了一个福尔摩沙姑娘的家庭,就此落地生根。我是他们的第二十几代吧 !以后就没再更正。深怕被那脆弱的玛丽莎责备,说什么,我怎么竟会忍心、甚至恶劣地欺骗她,进一步地打击这个她早已“失望已极的世界”的信心。玛丽莎天真地信以为真,从此我就阴错阳差地多了一个颇富异国情调的“姐妹”。
这些年,只要这位妹妹在场,她总是以惊人的耐心代我解围,最后为了表示尊重当事人,她总会以征询口气道:
“Cheng-chi, 是不 ?”
只是关于我的血统的百分比,她给予的比率往往前后不那么一致。她兴致来的时候,我是四分之一的西班牙人,有时又会奇怪地变得少一些,成了八分之一,或甚至降到十六分之一。出于什么原因会有这么大的落差 ?! 一时之间还没能研究出来。不过这无所谓,总之,那一天我是完完整整的四分之一。
你知我甚深。你说,我血统的“成分”应该是几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