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一早整理好行李,走出酒店。這時迎面走過來兩個中年男子,他們各舉著一面大旗,一面大旗白底紅字寫著「大罷免」三個字。另一面大旗橫寫著台灣國,縱寫的一行是反共匪,一行是大罷免三個字。後面並沒有跟著敲鑼打鼓的人。兩個人只是靜靜地以平常的步伐,向前走去。猜想他們的目的或許只是在提醒民眾26日投票的事。
台灣的高鐵和日本沒什麼兩樣,我順利地搭上車了,不到一個鐘頭就到了台中。23日24日這兩天,住宿從前一個女同事家裡。我們認識快半個世紀了。在台灣教書的時候,兩個人都住在女教職員宿舍,感情很融洽。但是沒多久,我又回日本了。這之後,很久一段時間我們彼此都沒有什麼連絡。七八年前我開始帶日本學生來台學習時,才開始恢復交往。今年5月她來日本,我們也談了些7月我要訪台的事。
我到了她家,她就說你把衣服拿出來洗吧!她知道出門在外,常會積累不少髒衣服,我也老實不客氣,就在她家開始洗自己的髒衣服。她則在準備午餐,做了好幾道菜,她打了個電話給樓下的一個朋友,邀請她來一起吃飯。電話裏聽到她朋友說剛吃完飯。她的朋友,以前我見過一次,但是我們彼此並不很熟悉。何況那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朋友大概也覺得唐突吧!
像我和這位同事,分開了數十年,再見面時,似乎馬上又找回了從前的友情。在日本這很難想像,一旦終止的感情是很難再恢復的。同時日本人到人家家裡作客時 ,也是很客氣的。即使主人熱情,客人也多數盡量不給對方添麻煩。對主人的好意也總是一推再推,很少像我這樣,一到人家家裡,就毫不客氣地開始洗自己的髒衣服。
日本人的人際關係是區分開來的。我和我的這個同事,是好朋友,我們一起吃飯會很愉快。她和她樓下的朋友是好朋友,她們一起吃飯也會很愉快。但是在日本這並不等於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吃飯,會很愉快。多數的日本人都會盡量避免將不是彼此很熟悉的朋友,湊在一起吃飯。如果照這個規律來說,她樓下的朋友,沒有上來吃飯,在日本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我們吃飯時,她樓下那個朋友,帶了很多水果上來了。原來她不是想避過那個三個人吃飯的尷尬場面,而是真的肚子很飽。吃水果那就不成問題。我們談得很愉快,樓下那個朋友知道我擔心25日去機場時,時間太早,恐怕不容易找到計程車。她就馬上替我連絡一個她熟悉的的車行。吃完水果後,她又邀請我們到樓下去看她的房間。
雖然我們以前不是很熟稔,但是都曾在同一間大學教過書,也都曾住過女教職員宿舍,有一定的連接點。不過更重要的也許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好朋友。在華人社會裏,朋友的朋友,很有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馬上發酵,變成了大家像似好朋友的情況。
我們在談天的時候,我又發現了件趣事。我這個朋友和她樓下的那個朋友,她們不僅從前一起住在女教職員宿舍,又在同一個系裏教書,目前又是樓上樓下的鄰居。對彼此的脾氣習性,不但相知甚深,而且對對方的老毛病,也不以為忤,善意地包容下來。她們自己或許沒覺察到,但是我這個局外人感覺到的是,她們的友情似乎已進一步達到類似親情那個程度。樓下這個朋友會在短時間內對我釋出善意,或許也因為她對我那位同事的一切,習慣了包容她的一切,甚至接受她的朋友為朋友。
在我來台中之前,朋友問過我還想見哪些人?有兩個比較熟悉的系裏的舊同事也都住在大學裏,也就想和他們見一下面。晚上我們這三個就和以前我系上的兩個男同事,一起去吃飯。晚餐很豐盛,中途,我那個朋友,曾經起身過一次,當時我以為她是要去上廁所。吃完飯後,當我在盤算著應該如何去結帳時,我們才知道她剛才起身,是悄悄地去結帳。讓她如此破費,我深覺不安,但是我並沒有形之於口,其他的人似乎也和我一樣。我們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大家都沒說什麼。
在日本這可能成為種失禮行動了。即使關係再親密,對付錢的人,大家一定都會說聲「ご馳走様でした(gotisosamadesita)」,表示謝意。我記得即使和老公去吃飯,我付完錢,他也總是要說這樣的一句話。在家裡,有時我吩咐孩子,替我做些事時,我那種理所當然,謝謝一句也不說的態度,很叫孩子們著腦。自小生活在日本的老公和孩子,對我那種不言謝的行為,很不以為然。但是在華人社會裏即使心中感謝,或過意不去,也很少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謝意。「不言謝」的習慣,產生於彼此的了解下,說多了「謝謝」反而似乎見外了!
晚上我們談了一陣子,我才知道這個朋友是個夜貓子。她凌晨4點才睡覺,早上十點起床。我來了,似乎讓她生活秩序大亂。她還是晚睡,但是起得很早。昨晚她問我平常幾點吃早餐,我不經意地回答,8點左右。配合我這個時間,她打了個電話,請一個朋友開車帶她去買早餐。
這天早上,她大包小包的買了很多東西回來。那裏面是我喜歡吃的燒餅油條和芒果等,她還記得我的嗜好。她又叫了樓下那個朋友來一起來吃早餐。這天晚上我們談到深夜,我們都是在同一個年度就職的,當時另外還有一個中文系的朋友,也和我們談得很來。一度我們三個人還談到要不要合資去買間公寓。那個中文系的同事,因為有博士學位,很快的就分到了間「學人宿舍」。我們也去參觀,記得裏面還配有傢俬。之後我回日本,這個一起購屋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她告訴我,我走後的第二年,她分期付款30年,真的購進了一間公寓。只是購屋目的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想讓從台北來台中的父母,有個落腳休息的地方。這個資產也讓她老後有了個保障,我聽了也很安慰。夜已深,她催我去睡覺。
第二天,5點我醒來時,發現她還在客廳。這才知道,她昨晚一晚沒睡。她害怕萬一她去睡覺時,早上可能醒不來,也就乾脆徹夜不眠。就在廚房那裡替我準備早餐,還有一些我上飛家後可以吃的東西。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在心裡深深地感謝。
以前回香港時,香港的大姊,也是謝絕一切朋友的約會,每天都在張羅我的吃喝。由於離港日久,大姊知道對我而言,香港幾乎成了個陌生的城市。每次我出門辦事時,她總是陪伴我一起去。如果我是和朋友會面,時間長些,她又會去別的地方打發時間,然後再來接我一起回去。在台中我感受到這位朋友對我的無微不至,幾乎就像我在大姐那兒體會到的親情似的。
這次的台灣十天之旅,不長不短。25日離台那天,雖然我來不及知道大罷免的結果。但是和香港大姐的一星期的環島巡迴寺廟,讓我受益匪淺。之後的兩天,在台北和學長及朋友的談話,讓我對台灣的時局,有了較深的認識。在台中的這兩天,更讓我體會到友情的可貴。這樣充實的旅途,以後也許不可能再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