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 老爺車罷工

   1989年，世界發生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天安門事件、柏林圍牆倒下、東歐諸小國推翻共產成為民主國家，而我，也發生了我個人生平的大事︰離家出走。

   事隔多年，當初什麼原因和老公吵架已不可考，只記得我哭得唏哩嘩啦，臥室裡滿地碎玻璃、玩偶瓷器碎片，都是我盛怒之下砸爛的，老公避風頭，早已溜之大吉。

   我提著小旅行袋裝了幾件衣物，先去銀行領了幾萬元，然後去榮星花園旁的租車公司租了一部小喜美，就此展開我的離家出走環島旅行。

   一路順著高速公路南下，在台南朋友家住了一夜，隔天換走南橫公路，就在天池附近，小喜美的引擎蓋冒出白煙，把我給嚇壞了，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除了鳥鳴聲，四野無人，車停路邊，放了三腳架警告標誌後就束手無策，又氣又恨的無奈感油然而生，站在路旁眼淚汪汪。

   老天爺大概同情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天降救兵，一輛公車停在我身後，濃眉大眼的原住民司機問我 :「需要幫忙嗎？」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猛點頭，他指揮我 :「那妳打開引擎蓋。」這是自從我駕照考出來後，第一次自己開車出門，我怎麼知道引擎蓋怎麼開？

   他東摸西摸打開引擎蓋，大片白煙衝出，司機警告我 :「妳一定是水箱沒加水，現在蒸乾了，溫度非常高，很危險，妳退後一點才不會被噴到。」

   轉身對著車上講了幾句山地話，從車上下來幾位也是原住民年輕人，七手八腳把路邊塑膠水管有竹子接頭的地方拔開，大量清泉瞬間噴出，他們拿著水管對著冒煙的水箱澆冷水，一直澆到沒有白煙再冒出，水箱冷卻之後，又拿一塊溼抹布，轉開水箱蓋，灌滿水箱之後，叫我發動車子看看。

   他站在車前皺眉頭 :「散熱風扇沒轉，這樣子很危險，不能散熱，溫度會再昇高，妳還是找人修理。」當時還沒有行動電話，我又人生地不熟，找誰啊？司機說 :「妳先往回開約一公里，有個派出所，去那裡求助吧！」在我鞠躬道謝聲中公車揚長而去。
 
   日正當中，我顫顫驚驚掉頭開到派出所前，說明了來意，年輕的警察翻了翻電話簿 :「最近的保養廠都要一百多公里，至少要等三、四個鐘頭，妳確定要叫嗎？」我當然不敢繼續開車了，如果半路再冒煙，荒郊野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怎麼辦？於是警察用手搖式黑色電話連絡了保養廠。

   一直等到天黑，保養廠的人才到達，對於汽車我完全外行，就看他車裡車外忙亂了許久，才交代我 :「OK了，以後注意溫度昇高，水箱就要再加滿水。」警察還拼命替我殺價 :「她一個女孩子沒什麼錢，算她便宜點。」

   此刻四野烏漆抹黑，也沒有路燈，無論是往前或往後，都要一百多公里，我根本不敢繼續開，乾脆賴在派出所，晚餐是警察在附近的人家包的飯送過來，我厚著臉皮吃得津津有味，看了幾捲錄影帶，警察帶我去機房睡覺，他們睡客廳沙發和辦公桌。

   我實在是幸運兒，因為這個隸屬玉山國家公園的派出所才剛蓋好，開張一個星期而已，換句話說，如果我早一個禮拜來的話，就只能窩在車上餵蚊子了。秋天山裡日夜溫差很大，深夜凍得我瑟瑟發抖，鑽進蓬鬆厚厚的被窩，在轟隆隆的機械聲中進入夢鄉。

   雖然我負氣離家出走，但是人間處處有溫情，可真是畢生難忘的經驗，也借此對曾經幫過我的人，說聲 :「謝謝。」

本篇文章刊登於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 旅人變奏曲

離家出走 老爺車不肯走 05 / 31 . 2005  亞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