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有一次來到正殿前的平台（註），對下方的臣子們說：

 

「朕之所以不能在壯年時放縱的享受，而是激勵自己的心志、艱苦的堅持節操、不屈不撓，平時宮室簡陋、飲食菲薄，正是為了天下蒼生啊。從前漢高祖劉邦任用了蕭何、曹參、韓信、彭越，使得天下太平無事（註）；虞舜、夏禹、商湯、周武王分別任用了后稷、殷契、伊尹、呂尚，使得四海太平安定（註）。而朕卻是把這些帝王將相各自該做的事全部包了。我作為天下之主，還要兼做將相的事情，那樣豈不是會搶奪了諸位的名聲？」

 

時任侍御史的張行成（字德立）卻上書勸諫說：（註）

 

「隋朝暴虐、沒有德政，導致天下群情激憤。陛下扭轉混亂局面，恢復正常的秩序，拯救陷於災難的百姓，這哪裡是夏禹、商湯的功績所能比擬的。陛下的美德足比聖人（註x2），見識深遠、心胸廣大。然而，雖以陛下的文治武功方面的偉大功績，即便是您座下的將相臣子們無法比擬（註），但陛下又何須在朝堂之上公開對所有臣子們提及？雖說言者無心，但聽者不免會以為陛下在與臣子們比較高低，也會以為莫非是天下已定，陛下是不是想不再需要這些臣子而打算過河拆橋（註），才會以萬乘至尊的身分，與臣子們爭功。臣曾聽孔子說：

 

『天何言哉，而四時行焉』。（出自《論語·陽貨》篇，意思是「天何曾說過什麼呢？四季照常運行，萬物生長繁茂，天什麼時候說過話？」）

 

又聽老子說：

 

『汝唯弗矜，天下莫與汝爭功。』（出自《道德經》（或稱《老子》），意思是只要你不自誇賢能，天下就沒有人能與你爭論賢能；只要你不自誇功高，天下就沒有人能與你爭奪功勞。）

 

臣只是個在陛下身邊湊數的官員（自謙的說法），並非是負責向陛下提出諫言的人（註x2），就狂放率直的向陛下陳述意見，實在是罪該萬死、請陛下處罰啊（註）。」

 

唐太宗深深的肯定接納了張行成的諫言，不久之後就升任張行成為給事中（掌駁正政令之事）（註）。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臨軒」，此處指天子御臨正殿前面的平臺。

 

註：「寧晏」，安定、平靜。此處形容社會局勢的穩定或自然環境的寧靜。

 

註：「乂安」，「乂」，音「意」，安定、治理；「安」，太平、安穩；「乂安」意思是太平、安定。

 

註：此段原文內容收錄於《全唐文．卷0156》．唐朝、張行成．《諫太宗書》。

 

註x2：「聖德」，亦作「聖惪（「德 」的異体字）」、或稱「帝德」，猶言至高無上的道德。常用於古之稱聖人者。

「含光」，蘊藏光采。比喻人蘊含美德。

 

註：原文此句「然文武之烈，未嘗無將相」詳意待查。

 

註：原文此句「天下已定，不籍其力」在張行成．《諫太宗書》中並無此句。

 

註x2：原文此句「非敢知獻替事」詳意待解。

「獻替」，參考成語「獻可替否」，意指臣子進獻可行的、廢去不可行的意見，以輔佐君主決策。後引申為向君王或權貴進言、進議。

 

註：「伏待菹醢」，「菹醢」，音「租海」，肉醬。也指古時的一種把人剁成肉醬的酷刑。「伏待菹醢」按字面解為趴伏在地等著被剁成肉醬。即請罪之意。

 

註：按資料，張行成擔任侍中一職是在唐太宗病逝、太子李治即位為唐高宗後，由唐高宗任命張行成為侍中，兼刑部尚書，並封北平縣公，監修國史。

 

改編自 《大唐新語》

 

原文：

 

《大唐新語》．《卷一》．《匡贊第一》．張行成（一）

 

太宗嘗臨軒，謂侍臣曰：

「朕所不能恣情以樂當年，而勵心苦節，卑宮菲食者，正為蒼生耳。我為人主，兼行將相事，豈不是奪公等名？昔漢高得蕭、曹、韓、彭，天下寧晏；舜、禹、殷、周，得稷、契、伊、呂，四海乂安。如此事，朕並兼之。」

給事中張行成諫曰：

「有隋失道，天下沸騰。陛下撥亂反正，拯生人於塗炭，何禹、湯所能擬。陛下聖德含光，規模弘遠。然文武之烈，未嘗無將相。何用臨朝對眾，與其校量，將以天下已定，不籍其力，復以萬乘至尊，與臣下爭功。臣聞：

『天何言哉，而四時行焉』。

又曰：

『汝唯弗矜，天下莫與汝爭功。』

臣備員近樞，非敢知獻替事，輒陳狂直，伏待菹醢。」

太宗深納之，俄遷侍中。

 

《全唐文．卷0156》．唐朝、張行成．《諫太宗書》

 

有隋失道，天下沸騰。陛下撥亂反正，拯生人於塗炭，何周漢君臣之所能比擬？陛下聖德含光，規模宏遠，雖文武之烈，實兼將相，何用臨朝對眾？與之較量，以萬乘之尊，與群下爭功哉？臣聞「天何言哉，四時行焉」；又聞「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臣備員樞近，非敢知獻替之事，輒陳狂直，伏待俎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