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朝、唐玄宗李隆基、開元二十二年五月起出任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李唐遠房宗室李林甫（小名哥奴，號月堂）從此之後接連待在宰相職位長達十九年。

 

天寶元年，兼任中書令的李林甫已經掌權六、七年，頗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許多人背地裡譏諷自己是「口蜜腹劍」、「肉腰刀」，因此多少或許會招致報應（註），也許將會有鬼怪作祟，便開始召請那些專門從事星占、神仙、房中、巫醫、占卜等術事的人（方術士）前來作法、祈福消災（註）。後來，請來的眾多術士中，有一名術士對李林甫說：

 

「相國大人身居顯赫的權勢地位日子久了，對您有積怨的人也就多了，這些都是引發災禍的根源，並不是那種短時間內的突發事件。雖然如此，還是有辦法可以避免一些突然出現的災禍。」

 

李林甫見此人不同於其他術士，能直言相告，心中便也多信了他幾分，就問道：

 

「那該怎麼做呢？」

 

術士說：

 

「大人可以先在長安的街市上召募一名善於射箭的人準備著。」

 

李林甫就派人前往長安的西市召募射手，召得了一個某甲。某甲自稱：

 

「我曾當過兵（註），以善長射箭受到長官讚許，最近因為生病而退伍，其他的就沒有什麼好提的了。」

 

李林甫很滿意某甲的資歷，將術士所預言的內容告知了某甲，要某甲隨時做好準備。隨即又給了某甲一筆銀子，要他去換身衣裳、好好吃個飯，同時每個月還會另外給他一筆工資。

 

後來有一個晚上，李林甫在庭院中設席宴客，席間自然有美貌的歌姬、舞女（註）在一旁表演助興。然而一首樂曲尚未結束卻忽然中斷，在外守衛的某甲感覺有些奇怪，拉長了耳朵聆聽，院內卻一點動靜沒有。某甲心中思索著：

 

「夜尚未深，還不到宴會結束的時候，卻忽然如此安靜，莫非有事發生？是那術士的預言應驗了嗎？」

 

就拿著弓箭翻牆而入，找了個隱避的地方躲著並觀察現場狀況。忽然，見南牆那裡有一個東西掉落下來，接著又有一個人登上了南牆要跳進院中，某甲立即拉弓引箭，一箭就射中了那人，那人受傷大吃一驚，忍痛跳回牆外奔逃而去。

 

某甲來到宴會場地，見那些歌姬都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舞女僵硬得都站在原地連衣袖都無法晃動，連李林甫、賓客以及家中僕婢童子們，個個都靜悄悄的像是個木偶一般。某甲又去往查看從南牆上被扔下來的東西，原來是一個袋口打了結的布囊，解開後裡面裝有數百支竹簽，上面分別寫的李林甫與李家的家僮等人的姓名。於是某甲按照上面的名自一一呼喚，被念到姓名的人便應了一聲後恢復了正常，但彷彿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般的繼續宴飲。

 

第二天，術士前來向李林甫道賀，說：

 

「大人長期掌理機要之事，因此積累了無數的冤戾之氣。也虧有了某甲這個人，不然的話，大人就要被那為那些負冤而死者報仇的人禍害了。不過大人您十年之後會如何，這就不是我所能預知了。」

 

後來，李林甫與楊國忠二人之間的明爭暗鬥越來越激烈。天寶十一年，御史王鉷之弟王焊圖謀作亂，楊國忠藉此案牽引李林甫，雖未能令李林甫獲罪，卻也使得唐玄宗逐漸疏遠李林甫。

 

十月，李林甫以南詔寇邊、劍南告急為由奏請唐玄宗將兼任劍南節度使的楊國忠派往劍南赴任，想藉機把他調離朝廷。楊國忠向唐玄宗哭訴，唐玄宗則安慰楊國忠說：

 

「你暫且先到劍南處理軍務，朕很快就會召你回來，讓你當宰相。」

 

李林甫得知後氣得發病，不久病情加劇。而楊國忠剛到劍南就被唐玄宗召回。楊國忠當時仍非常忌憚李林甫，在前往謁見李林甫時還行大禮拜於床下。十一月二十四日李林甫病逝，唐玄宗追贈他為太尉、揚州大都督，並賜班劍武士、西園祕器。不久之後楊國忠就接任了李林甫的相位。

 

次年，天寶十二年，楊國忠與安祿山合謀誣告李林甫與叛將阿布思約為父子同謀造反。當時，李林甫尚未下葬，就被唐玄宗下詔削去官爵，抄沒家產。諸子被除名流放嶺南、黔中。唐玄宗還命人劈開李林甫的棺木，挖出口內含珠，剝下金紫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禮安葬。如此算下來，時間果然如那術士所預言的十年之期啊。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陰禍」，冥冥之中將要受到的懲罰。

 

註：「禳」，向鬼神祈求以消災避禍。

 

註：「廁」，通「側」，雜置、參與。

 

註：「燕趙」，本指戰國時燕·趙二國，亦泛指其所在地區，即今河北省北部及山西省西部一帶。殷《古詩十九首•東城高且長》中有「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之句，後世就以「燕趙」借指美女或舞女歌姬。

 

改編自 《宣室志》

 

原文：

 

《宣室志》．卷十．李林甫（一）

 

李林甫為相既久，自以陰禍且多，天下頗怨望，有鬼災，乃致方術士以禳去之。後得一術士，曰：

「相國豪貴久矣，積怨者亦多矣，為禍之基，非一朝一夕之故。雖然，庶可免者，朝夕之禍也。」

林甫曰：

「若之何？」

術士曰：

「可於長安市求一善射者以備之。」

林甫乃於西市召募之，得焉，自云：

「嘗廁軍伍間，以善射稱，近為病，他無所知。」

林甫即資其衣食，月計以給。

後一夕，林甫會宴於庭。燕趙翼侍，度曲未終，忽然中絕。善射者異而聽之，無聞矣。乃默籌曰：

「夜未闌，忽如是，非有他耶！抑術士之言耶！」

乃執弓矢踰垣以入，伺之，忽見垣之南有一物墮而下，又一人踰來，善射者一發中之，乃驚去。因至林甫長樂之地，見歌者舞者，噤而不能囀其喉，屹而不得翻其袖，寂寂然若木偶狀者。因視垣南墮下之物，即一囊而結者。解，其中有數百簽，皆林甫及家僮名氏也。於是以名呼，一一而應，遂宴飲如初。其明日，術士來，且賀曰：

「賴此人，不然，幾為所禍，乃負冤而死者也。明公久專機要，積戾萬狀。自茲十稔，乃非吾之所知。」

其後林甫籍沒，果期十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