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塔］
照片引用处：livechina.cctv
第五章、［煩惱］
回到唐公館，曉荷坐在庭園的希臘神廟式涼亭沉思．
雖然應徵到家教工作，她卻高興不起來．
李軒是個可愛的孩子，劉媽是位好人，薪資也優渥，但一想到日後要面對那名刻薄傲慢的唐少爺，曉荷便感到頭痛．
如果學生家長或監護者是其他人，她就不會這麼心煩意亂了．
‘世事就不能盡如人意嗎？’
曉荷搖搖頭，心想先去準備教學要用的書籍，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起身準備回宿舍──那是一棟位在公館庭園的小平房──卻見盈盈從主樓走過來．
‘曉荷！’盈盈向她揮揮手．
‘要出去嗎？’曉荷問．
‘準備到郵局去寄東西．’盈盈揚揚手中的牛皮紙信封．‘妳呢？今天開伙嗎？’
曉荷平常一半時間在宋家廚房與傭人用餐，一半時間自己在小屋解決．
‘我不餓，所以沒吃 ……’
‘都下午一點半了，還沒吃飯？發生甚麼事了？難道妳沒應徵上唐家家教？’
‘其實…＇曉荷囁嚅著．‘我應徵到了……’
‘那不是應該高興嗎？我記得這小孩是唐琪姐的女兒吧？叫甚麼名字？’
‘李軒，大家暱稱她小軒，是個可愛的九歲女孩，對我印象很好．’
‘學生喜歡老師，這份工作等於成功一半．為何妳還愁眉苦臉的？有啥不對勁嗎？’
‘我今天碰到一個冤家……’
‘冤家？妳在說誰啊？’
‘昨天我告訴妳，在交大附近碰到一個傲慢無禮的男人......他就是今天的家教雇主──唐明禮．’
‘那人是明禮！怎麼這麼巧？妳沒認出他？’
‘沒有．以前唐明禮來拜訪宋家時，我只瞄過幾次，上一次至少七八年前了．我跟他生活圈不同，平常並沒交流．
況且這幾年唐明禮出國留學，更沒機會碰到他．
因此昨天碰面時，根本不曉得他是誰．
誰知這回應徵家教，竟是唐明禮面試我的！’
‘既然明禮錄取妳了，代表他並不計較昨天的意外，而是看重妳的專業能力．’
‘妳真是聖母心腸，把事情想得太美好，我只怕唐明禮僱用我的意圖不善，想藉機報仇吧！’
盈盈笑笑．‘妳戲劇看多了！明禮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我跟他自幼認識，他彬彬有禮，對人和善，是個迷人的紳士呢．’
曉荷瞠大雙眸盯著好友．‘咱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彬彬有禮？和善？紳士？唐明禮跟這些形容詞會有關係？
在他人模人樣的背後，隱藏的根本是驕縱！霸道！刁蠻！沒教養！’
‘妳剛認識他，還不熟悉，等日子久了，會發現他也有好的一面的．’
‘我寧可不要發覺，只要別讓我碰到他就好了．’
‘不過，明禮是個英俊的男人，妳不會否認這點吧？
‘他長得不差，但跟英俊有段距離，光光那對招風耳就壞了他的五官，稱不上完美．’
‘看來惡劣的第一印象讓妳先入為主，對他抱持偏見了．’盈盈苦笑著．‘對了，小軒的上課時間如何安排？’
‘每天六小時，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中午休息一小時．’
‘既然如此，為何妳會遇見明禮？’
‘他是唐家少爺，自然會在公館碰面啊．’
‘基本上遇不到的．’盈盈道．
‘怎麼說？’
‘明禮已在唐家企業上班，早上八點多就要出門，下班通常已經傍晚五點多，
所以妳上課這段時間，他根本不在家．’
曉荷楞了幾秒，然後才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上下課的時候，唐明禮都在公司啊！’
盈盈笑著搖搖頭．‘妳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想到．’
‘沒錯，我真是迷糊！’曉荷苦笑道．‘謝謝宋小姐幫我解疑除惑，妳真是天上派下來的好心仙女，搬開壓在我心中的那塊石頭！’
‘妳這個嘴甜的女娃！’
‘走吧，我剛好要到郵局旁的書局去找教學用的材料．’
‘妳不是還沒吃飯嗎？聽說附近有家新開的肉夾饃攤子，臘汁肉燉得相當可口，我請客，慶祝妳找到新工作．’
‘妳真大方．心情放鬆後，肚子的確餓了．等我拿到唐家第一份薪水後，一定回請妳！’
‘到時我可要勒索妳一頓餃子宴！’兩人笑著往大門走去．
＊
回到家裡，甄實把紅色皮包丟到甄公館客廳的大理石桌上．
一名豐腴的中年貴婦從正在閱讀的雜誌上抬起頭．‘怎麼了？女兒，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誰欺負妳了？’
‘倒沒有──不！應該是有──不！不！不！其實根本沒有！’
甄夫人疑惑的望著女兒．‘甄小姐，妳糊裡糊塗地到底在說些甚麼？’她習慣以慵懶的語調說話，以證明自己有教養．
‘媽，今天我約明禮去吃午飯，知道我碰到誰嗎？關曉荷！’
‘關曉荷？誰啊？’甄夫人一臉惑然，她對這名字根本沒印象．
‘就是宋家伯父前司機的女兒啊！高中跟我同校過．’
‘我沒印象．那是下人的孩子，跟我們身分不同，我不會注意．她怎麼了嗎？’甄夫人看著精心塗著紅色指甲油的雙手．
‘關曉荷應徵到唐家外孫女的家教，劉媽還吩咐司機送她回家！’
‘唐家這麼慷慨啊？’
‘親愛的媽媽，妳會不會關注錯重點啦？
這關曉荷父親是司機，母親是女傭，靠著宋家的施捨，才讀完大學．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甚麼身分，配得上司機接送的禮遇嗎？’
‘說的也是．雖然是二十世紀，一個人還是得懂得自己的身分．
像咱們甄家，過去兩百年可一直是西安的上流社會人士呢！’甄夫人驕傲的輕撫著她精心燙過的頭髮．
‘所以我才不喜歡關曉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那妮子看人的目光彷彿千金小姐是她，而我才是下人似的．真不曉得她有什麼條件可以傲慢？一個無錢無勢的孤女，還要靠討好主人才能餬口的下等人！’
‘關曉荷這麼壞？以後我得好好注意她了．’甄母道．‘對了，明禮對她看法如何？’
‘幸好很差．明禮說昨天他們首次碰面，關曉荷對他相當無禮，讓他留下惡劣印象．可是小軒喜歡曉荷，只好雇她當家教．’
‘這就好．女兒啊，’甄夫人抓住甄實右手，雙眼露出宛如暹羅貓般的精明目光．‘妳可要好好把握機會，明禮雖是唐先生的侄兒，但他的獨生女過世，外孫女這麼小，日後應該會繼承唐家不少財產．
況且他年輕英俊，又留過英，是個不可多得的金龜婿人選呢！’
‘媽，’甄實左手拍拍甄夫人的手背，她的眼眸也如同暹羅貓般．‘放心，我早就決定目標，唐明禮便是妳未來女婿的人選．相信我，我會全力以赴，不成功絕不放棄．’
‘這就對了，當初我就是靠這種決心追到妳去世的爸爸的．
加油，媽媽一定全力支持妳，做妳最堅強的後盾．’
‘可是我還是會擔心，關曉荷在唐公館上課，日後常跟明禮碰面，誰知道她會不會使出渾身解數去勾引他？
畢竟普通人一生極少有機會碰到像明禮這樣條件好的男人，哪個女孩不會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說的也對，不愧是我的女兒，懂得未雨綢繆．
這樣吧，中秋節快到了，咱們就藉送禮的機會到宋公館一趟，順便去警告關曉荷，要她懂得自己的下等身分，別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美夢．’
甄實拿起一面長柄圓鏡，欣賞起自己精緻的面孔．‘只有我這種丰姿綽約的名媛才配得上明禮這種世家貴公子．’
‘當然，’甄夫人附和她．‘你可是我的女兒，遺傳我的外貌．咱們母女倆真是──美呆了！’
母女不約而同地說出最後一句話，看兩人搭配的協調度，這絕對不是第一次的事．
